實在是,太浪費了。
不止是費細糧白麵,還要雞蛋,還要油,這三個加起來,哪家舍得吃哦。
也就薑家寵閨女,一年半載舍得做一次。
而且還是薑父親自下廚做,全家也隻有薑舒蘭有這個待遇了。
薑舒蘭說完,才反應過來,她不是在薑家了,她嫁人了。
除了她爹,沒有人會這般疼她了。
她不由得有些忐忑和黯然。
周中鋒將她的神情收在眼裡,他同手同腳,“炸河蝦和蔥花雞蛋麵是吧?”
“我去給你做,你等等。”
隻是,出了門子,他眉頭就皺起來了,這炸河蝦,有些難度啊!
他不會。
不過,這個倒是可以學。
周中鋒去廚房,先是打了熱水,給薑舒蘭洗了臉,又喂她喝了水,這才匆匆離開,“你等著,我做完給你端回來。”
薑舒蘭小聲道,“要是太麻煩就算了。”
其實話開口,她就後悔了。
也是病糊塗了,嫁人了,哪裡能像以前當姑娘在家的時候,那般嬌氣,那般恣意妄為呢!
“不麻煩。”
周中鋒搖頭,安置好了薑舒蘭,便匆匆出了門。
隻是,他沒直接去炊事班食堂,而是一出了院子門,便左拐去了隔壁的那家。
那團長一家人都在吃早餐。
一看到周中鋒這麼早過來,頓時意外了,“周副團?怎麼了這是?”是那團長在問。
周中鋒掃了一眼桌子上的飯菜,特意記在心裡,“我有個忙需要苗嫂子幫。”
苗紅雲也放下了碗,不再喝棒子麵粥,好奇地問道,“周副團,什麼忙?”
這可真是稀奇事,他們上島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聽見周副團開口求人幫忙。
周中鋒,“我們家舒蘭同誌生病了,我這會要去食堂一趟,家裡沒人,我想請苗嫂子過去幫我看一下,你放心,我會儘快回來的。”
他態度極為誠懇。
“生病?是怎麼了?”苗紅雲這下驚訝了,“這個沒問題,我馬上就能過去。”
頓了頓,還不忘問一句,“小薑吃飯了嗎?沒吃的話,我們家煮的有棒子麵粥,烙的有酸菜苞米餅。”
“發燒。”周中鋒搖頭,“她沒胃口。”
看著那黃澄澄的棒子麵粥,改了主意,“麻煩苗嫂子你過去的時候,幫忙端一碗。若是舒蘭想吃便吃,她不吃,你就告訴她,我很快就帶她想吃的飯菜回來。”
在麵對和薑舒蘭的事情相關時。
他是極為妥帖也還是極為細心的,甚至連話都多了幾分。
苗紅雲點頭,等他走了,她忍不住朝著自家男人感慨,“真沒想到,周副團還有這般樣子。”
怎麼說,就像是向來冷峻肅然的一個人,一下子沾了煙火氣息,有了幾分居家過日子的味道。
那團長端著粗瓷碗,呼嚕喝了一口棒子麵粥,笑嗬嗬,“這是啥?這是百煉鋼成繞指柔。”
頓了頓,還不忘朝著那老太太道,“娘,我沒說錯吧。”
一大早,還咬文嚼字起來。
他隻讀了一個初中畢業,實在是讀不下去。
為此,那奶老太太念叨了好多年。
那老太太忍不住笑,笑眯眯的,越發慈祥,“要我看,小薑的福氣還在後麵。”
瞧著小周眼底的青黑,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宿沒睡。
就衝著小周這幅照顧人的體貼,全海島都找不到比他做的更好的。
苗紅雲跟著點頭,因為存著事情,她三下五除二很快吃完飯,便盛了一碗棒子麵粥,去了隔壁。
好家夥,家裡一股中藥味,撲麵而來。
那廚房的小灶膛上的陶罐裡麵還煮著藥。
苗紅雲看了一眼,見藥沒燒乾,就跟著收回目光,去了薑舒蘭睡的臥室。
“小薑,好點了沒?”
一進去,就看到薑舒蘭躺在床上,因為發燒生病,臉色透著幾分蒼白,黛眉微蹙,烏發沾在臉頰上。
許是聽到動靜,便不由得抬頭望了過來,這一抬頭,便露出了一張雨打海棠般的臉蛋,清豔絕美。
好家夥,苗紅雲隻看了一眼,就知道為什麼古代的文人墨客,會用雨打海棠來形容女子了。
這就是活生生的啊!
或者說更直白點,就是活色生香。
連帶著生病,都能這般漂亮。
在苗紅雲走神的功夫。
薑舒蘭便疑惑,“苗嫂子,你怎麼過來了?”
苗紅雲一直是個很有邊界的人,一早一晚,她幾乎從來不會來他們家的。
苗紅雲把粗瓷碗往旁邊的桌子上一放,就跟著坐下了,“你家那位要去炊事班,托我來照顧下你。”
“怎麼樣,好點了嗎?餓不餓?”
薑舒蘭沒想到,周中鋒這般心細,她搖了搖頭,“還不餓。”
哪裡是不餓呢!
隻是,心思都被那油炸小河蝦和蔥花雞蛋麵給吸引走了。
苗紅雲知道病人胃口不好,也就沒勉強,她有些好奇,“這一大早,周副團去炊事班做什麼?”
這……
薑舒蘭猶豫了下,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聽完。
苗紅雲不知道該如何感歎了,天底下還有如此好命的姑娘。
出嫁前有家裡父母寵著,可不要小看了這一碟油炸小河蝦和蔥花雞蛋麵,在家家戶戶吃糠咽菜的情況下。
薑家父母舍得這樣做給薑舒蘭吃,第一是疼愛極了她,第二,側麵也能看出來,薑家人的條件不錯。
畢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薑家要是窮,就算是在疼閨女,也拿不出來這種好東西。
至於,說薑舒蘭命好,可不就是好嗎?
出嫁前有爹娘疼著,出嫁後,又遇到了一個周中鋒。
誰能想到呢。
那麼冷峻肅然矜貴的一個人,還會和廚房沾邊,不止和廚房沾邊,還會主動去學做吃食。
“小薑,周副團對你是真體貼。”
若不是疼媳婦,哪個大男人會下廚?
海島這邊還是老思想居多,重男輕女極多。
尤其是在這種風氣的影響下,男人回家就是大爺,女人在家裡忙活,恨不得把飯菜都喂到男人嘴裡。
至於,下廚?那是想也彆想的事情。
在這種環境下,周副團可不就是一朵清奇的奇葩花?
這奇葩可不是貶義詞,而是褒義詞的。
薑舒蘭忍不住紅了臉,笑笑沒說話。
*
周中鋒出了那家,直奔碼頭,早上的碼頭是海島最為熱鬨的時候,當紅彤彤的太陽即將從海平麵升起來的時候。
出海捕魚先漁民也搖著小船,從海上駛回來。
一排排小船停在岸邊,接著,就是一籮筐一籮筐的海鮮被擺放在碼頭上。
來往買菜的女同誌熙熙攘攘。
周中鋒的出現,竟然成為在場唯一的男同誌來買海鮮。
他生的極俊,個子挺拔,一身軍裝,看起來英姿勃發,冒出的青胡茬反而多了幾分魅力。
隨著周中鋒的出現,熱鬨的碼頭也有一瞬間的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看著他。
包括,擠在裡麵的肖愛敬和徐美嬌,她們都是負責家裡一日三餐的掌舵人。
每周周六的早上來碼頭,是能買到最新鮮的最便宜的海鮮的。
隻是,她們做夢都沒想到,在這種地方,會遇到周中鋒。
他的一切,都和這裡格格不入。
身為偵察兵的出生的周中鋒,自然是察覺到了有人在看他,他瞬間捕捉到了最為刺眼的兩道目光。
是肖愛敬和徐美嬌。
他微微皺眉,有些不喜。
可以說,薑舒蘭之所以發燒,有一半是她們兩人的功勞。
若不是她們把狼領過來,若不是薑舒蘭被突然絆倒。
哪裡會被驚嚇過度,晚上到了發起高燒的地步。
隻是?
她們怎麼還在外麵跑?
宋政委沒有安排處罰嗎?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不行,他要回去問問,這次家屬的案子,上麵是個怎麼處罰結果。
很快,周中鋒便收回了目光,因為他找到了蝦子。
隻是,這蝦子似乎有些大?一個蝦子足足有他手掌長,這是海蝦?
在他印象中的小河蝦,都是那種很小的很小的。
周中鋒掃視了一圈,挑著一個頭上蒙著白布的老鄉問道,“老鄉,這裡有小蝦子嗎?”
那老鄉抄著一口地道的方言,“沒呢解放軍同誌,小蝦子不合格,我們是不會捕撈的。”
這讓周中鋒有些失望,“那就這個蝦子吧,給我來兩斤。”
對方麻利的給周中鋒稱了兩斤竹節蝦,蝦子極為新鮮,活蹦亂跳,蝦子身上像極了竹子,一節一節的,極為鮮美。
一斤六毛,還單獨在給一張一斤糧票,並且在副食本上記上一筆。
這幾乎是早上碼頭,默認的規矩了。
按理說,這些是不能交易的。
可是,部隊也不能看著這些島上的人餓死,便出了一個中間的法子。
這些碼頭上捕撈海鮮的老鄉,都和島上的供銷社合作,統統紀錄在副食本上,每家每戶定量買。
價格是由供銷社的乾事統一訂下來的。
於是,這碼頭便漸漸成了一個二級菜站。
周中鋒結清賬後,他想了想,“老鄉,你若是以後有出海捕撈到小蝦子,你給我留個兩斤。”
頓了頓,他從胸前的口袋裡麵掏出紙筆,寫上一個地址。
“到時候,你去這家招呼人,我們家自然有人要,還是按照副食本來。”
那老鄉不識字,但是知道軍人同誌好,想也不想的答應了下來。
“成,到時候我撈到小蝦子了,我給你留著。”
周中鋒嗯了一聲,想到薑舒蘭生病時,那一副饞貓樣,忍不住補充了一句,“我長期要。”
那老鄉好奇,“給你家孩子補鈣呢?”
島上衛生室來的大夫是大學生畢業,說是這蝦裡麵有鈣,孩子可以長高。
周中鋒想著薑舒蘭,他搖搖頭,“我媳婦愛吃。”
話落,便提著新鮮活蹦亂跳的蝦子,就去了炊事班。
他一走。
現場瞬間交頭接耳,“這軍人同誌,是個好得咧!”
“專門來給媳婦買蝦子吃。”
旁邊的肖愛敬和徐美嬌聽到這話,對視了一眼。
肖愛敬越發懊悔,要是外甥女江敏雲聽話一些,這種打著燈籠找不到的好男人,就是她家敏雲的了。
彆管,外麵怎麼說,男人下廚房不好,但是事實是什麼?
是嫁給這種男人當媳婦,才享福啊!
看看那薑舒蘭以後享不儘的福氣。
等周中鋒去了食堂後廚後。
司務長一看到周中鋒就頭疼,頓時攔在門口,“祖宗喂,你怎麼又來了?”
以前周中鋒單身的時候,就喜歡到後廚來打牙祭。彆人也不是沒有,拿津貼來開小灶。
但是,整個部隊能天天開小灶的,就隻有周中鋒了。
畢竟,哪個人拿了津貼,不要去養活家裡一大家子,上有老下有小的。
原以為,這周中鋒結婚了,可收斂了吧!
沒想到,還變本加厲。
周中鋒,“司務長,我來跟你學做菜。”
整個食堂,小劉是廚師,但是小劉是司務長帶出來的。
司務長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他看周中鋒去學上陣殺人還差不多?
學什麼做菜?
周中鋒把竹節蝦往桶裡麵一倒,“我要做一道麵粉和雞蛋液,然後裹在蝦上,放在鍋裡麵油炸一下,炸到——”他回憶了下,“炸到酥酥脆脆的,咬在嘴裡香香的。”
“還要做一道蔥花雞蛋麵。”
司務長掏掏耳朵,瞪大眼睛,“你怎麼不說,你做滿漢全席呢?”
還麵裹雞蛋油炸蝦。
這咋不上天呢?
這麼好的吃食,他當司務長這麼多年。
也就剛當廚子那兩年才舍得,到了後麵誰不是勒緊褲腰帶。
周中鋒,“你教我,我不白學,錢從我津貼裡麵扣。”
這是來真的了。
司務長不說話。
“還有首都烤鴨,我回家的時候,會給你帶一隻。”
那麼多地方的烤鴨,也隻有首都全聚德的最正宗。
司務長彆的不說,就最好一口吃食。
這……
不得不說,司務長心動了,“一隻太少,我這技術不外傳。”
“兩隻,我隻有這麼多名額。”
“成交。”
於是。
食堂後廚,出現了驚奇的一幕,司務長挑蝦線。
周中鋒有樣學樣,他雖然不會做飯,但是一手刀功卻是極好的。
不過,那刀功卻是自保殺人的。
隻是,一通百通。
輪到,雞蛋和富強粉的時候,司務長忙說,“從你津貼扣,兩個雞蛋,三兩富強粉。”
周中鋒點頭。
等輪到起鍋倒油的時候。
司務長是真心疼啊。
那半斤油啊,一下子全部倒進去了,“這油算三塊,還要半斤油票。”
周中鋒抬頭,“你看我傻嗎?”油什麼時候,半斤三塊?
不如說去搶好了。
司務長嘴角抽抽,“算了,給你算一塊五,半斤郵票,不能在少了。”
周中鋒這才沒在說話,而是繼續投入工作中,裹著麵粉和雞蛋的蝦子放入鍋中,刺啦一聲,瞬間變的金黃,很快那一陣香味就跟著傳了出來。
在場的人都忍不住吸口氣。
香!
實在是太香了。
周中鋒看了一眼滋滋冒油的鍋裡,“四十秒到了,起鍋嗎?”
司務長咽口水,“起鍋。”
周中鋒用著漏勺一次全部撈了起來,放在搪瓷盆裡麵控油。
“我幫你嘗嘗看熟了沒?”
司務長忍不住伸手,卻被周中鋒一巴掌打掉了,“一隻五毛。”
“你搶啊!”
“五毛我還還不賣呢!”
除了司務長,周中鋒給食堂的乾事們,一人發了一隻,嘗嘗鮮。
司務長叨叨了半天,還拿對方沒法子,隻能繼續教他揉麵,擀麵,下麵。
這個可比油炸蝦子麻煩多了。
周中鋒學的滿頭大汗,到第三遍,才算是成型,麵條切成半厘米左右的寬度,他問,“這種可以了嗎?”
“可以。”
“下鍋。”
“雞蛋呢?我要蔥花雞蛋麵。”
司務長罵罵咧咧從櫃子裡麵掏出一個雞蛋,周中鋒眼疾手快的接過雞蛋,“我自己做。”
舒蘭喜歡吃溏心蛋。
司務長,“……”
等鍋裡麵煮沸了以後,周中鋒這才把雞蛋磕進去,差不多數了十多秒,便直接讓灶膛熄火。
把麵條全部撈起來,倒在大搪瓷缸裡麵。
在上麵灑上嫩綠的蔥花和滴上兩滴香油,金黃色的香油瞬間在白色的麵湯裡麵暈開。
香氣撲麵。
隻是,搪瓷缸的寶塔蓋子一合上,隔絕了所有的香味和視線。
周中鋒一手端著搪瓷缸,一手提著鋁製飯盒,朝著司務長說了一句,“蝦給你留在案板下麵,我走了。”
“謝了。”
司務長一聽,案板接起來一看,果然有三隻蝦。
他忍不住拎著一個起來,嘗了嘗味道,果然,酥酥脆脆的,跟他之前油炸時候,想象的味道一模一樣。
這吃!
還是周中鋒會吃。
整個部隊,他就沒找出來比周中鋒舌頭給挑,更舍得吃的人了。
這一頓下去,五六塊錢沒了。
誰舍得啊!
周中鋒一手端著搪瓷缸,一手提著尼龍網兜,裡麵裝著的是鋁製飯盒,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
卻沒想到。
宋政委和趙團長領著各自的媳婦,來到他們家給薑舒蘭道歉。
“薑同誌,我替我愛人為你說一聲對不起。”是趙團長。
接著是宋政委,“還有我,我們家這位做的不地道,實在是抱歉。”
薑舒蘭微微蹙眉,若是肖愛敬和徐美嬌道歉就算了,趙團長和宋政委來道歉,這意義就不一樣了。
正當薑舒蘭為難的時候。
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是周中鋒回來了。
薑舒蘭眼睛一亮,“你們和我丈夫說吧!”
周中鋒進屋後,他看著不大的臥室裡麵擠滿了人。
周中鋒瞬間皺眉,他掃了一眼眾人,才不管他們是什麼反應。
直接打開了搪瓷缸和鋁製飯盒,遞給薑舒蘭。
這搪瓷缸一打開,就是香噴噴的蔥花雞蛋麵,還有那鋁製飯盒裡麵是金燦燦的油炸蝦子。
那一瞬間,整個屋子都是香氣撲鼻。
周中鋒還往前推了推,“趁熱吃。”
所有人咽口水。
周中鋒像沒注意到一樣,他抬頭看向趙團長和宋政委,“處罰結果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