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相熟,這話聽來實在孟浪。
可奇怪的是由赫連俟字字道來,卻一點也不惹人厭惡。
他的眼神裡是單純的讚賞和喜歡,誇獎的話語絲毫不吝嗇,聽起來又真心實意。
不過素夏還是覺得不妥,而且這人也著實有些古怪。
公子姑娘的,最麻煩的就是欠下什麼人情,萬一糾纏起來就完了。
她忙道:“方才謝公子相助了,請問公子是何處府上的?我們也好送上謝禮。”
赫連俟抬手一擺,聲音輕躍道:“啊,這就不必了。”
他抬手時,特意將手背顯露在宋初渺的眼前。
宋初渺看過來時,正好發現他手背上有一道長長的血痕。
她驚訝地眨眨眼,他剛剛受傷了?
赫連俟手背上的傷口,像是拉馬嚼時不甚被馬嘴邊上的鐵口劃傷的。
他故意顯露出來,果真引起了宋初渺的不安。
宋初渺回車廂內,很快又取了張紙給他看。
是不放心,想要給他請醫的意思。
不管怎麼樣,她的馬突然受驚,是這個人出手拉住的。
否則還不知這樣衝下去要發生什麼呢。
而他又是因為這事受得傷。
宋初渺便有些過意不去了。
赫連俟心道,她長得像仙子,也果真仙子心腸。
不愧是他一見鐘情之人。
他裝作驚訝問她:“仙子妹妹不會說話?”
素夏一聽,差點把唇咬著了。
這人什麼毛病,怎麼就叫上仙子妹妹了?
赫連俟說完不等宋初渺反應,便揚著唇笑起,深邃的眼睛亮如星辰:“那也無妨。”
宋初渺抿了下唇,倒沒有覺得他如何。
隻是感覺他說話的方式,也和他的容貌一樣有些不大常見。
興許是因為他不是大越人的緣故?
宋初渺想著治傷要緊,便催著素夏在附近找了間醫館。
赫連俟看了大夫,又做了包紮。
宋初渺聽大夫說沒什麼事,一顆心放下了,也就打算回府去了。
出了醫館,赫連俟晃了晃包著繃布的手,對她道:“我叫赫連俟。”
宋初渺聞言點了下頭。
這個人,好像不管彆人接不接話,都能自顧自說下去。
“請問姑娘芳名?還有芳……哎就是多大年紀了。可議親了嗎?”赫連俟接著道,“實不相瞞,我對姑娘一見傾心。”
“若仙子妹妹還沒有議親的話,你看看我怎麼樣?”
素夏是頭一回遇見這樣的人,震驚到忘記言語。
而赫連俟說這話時,是低頭看著宋初渺的,收起原本的輕鬆隨意。
笑得認真,神色也很認真。
赫連俟雖這樣問,但其實早就知道了。
知她叫什麼,多少年歲,還經曆過什麼。
也知她說不了話,畏寒體虛。
但這些都不打緊,因為他真的很傾慕她。
自上回將李長五救出送走後,赫連俟一直沒離開,就待在京城。
和沈青洵交了一次手,他算是再不敢拿自己小命開玩笑了。
好在他最拿得出手的是輕功,最擅長的就是斂減氣息,隻要再離得他遠一點,無人能夠發現他。
他留在京城暗中觀察,也慢慢了解了宋初渺。
原來她不是定安侯府上的小姐。
而定安侯的三公子,也不是她親兄長,是表兄。
又原來,那個沈青洵對待宋初渺時,與對旁人截然不同。
怪不得赫連俟覺得自己那天也沒說什麼,卻被沈青洵追殺的險象環生。
原來男人也能妒醋成這樣的。
歎哉。
不過那又如何呢,仙子妹妹又沒有定親。
誰能說就一定是他的人?
而且仙子妹妹這副懵懵懂懂的模樣,恐怕壓根不知道她表哥心悅她。
那他為何就不行?
雖然赫連俟心裡是這麼想,但在沈青洵離開京城前,迫於性命的威脅,他果然還是不太行的……
直等到他離京了,他今日才尋到她出府的機會,使了點大越國書文裡爛俗的小法子。
他既然喜歡仙子妹妹,可也要仙子妹妹認識他才行。
赫連俟話一出,素夏已經驚呆了。
她懷疑自己耳朵不好,或者眼前的男人腦子有疾。
氣呼呼瞪他一眼,轉身扶了姑娘回車上。
什麼人呀,才見麵就說這種話,實在太放浪了!
之前被相助的好感也都消散無蹤。
宋初渺聽了也怔怔得驚訝,但卻不像素夏在生氣。
以她的感覺,男子這番話聽來是誠摯的,也沒有調笑的意味在。
至於辱笑的惡意,也是沒有的。
那麼,便是認真的?
赫連俟的這番話太突然了,落在宋初渺耳裡,更多的是迷惑。
被扶上車時她回頭看了一眼。
赫連俟站在原處,沒有再纏上來。
見她看來,便揚起唇衝她擺擺手。
馬車駛動,風卷了下窗簾子。
再看去時,那兒已沒了人影。
素夏回來後氣就平息了,就當是出門遇了個瘋子。
而一個路遇之人,宋初渺也沒有太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隻是在她沒仔細覺察到的地方,仍有什麼像凝成了一團水珠似的,在她心底悄悄地翻轉著撥動。
過完這個冬日,再一年她就及笄了。
很多姑娘都是在及笄前一年就先定下了親事。
但若不是近來沈曆昀定親,姚槐又說的那些話,還有路上所遇的那個古怪的人。
宋初渺大概絲毫不會想起這些。
想起,也僅是念頭一滑而過罷了。
……
過了兩日,夜晚,院子裡隻有風偶爾在吹動的聲響。
平常這個時候,在宋初渺身邊做事的兩個小丫鬟都歇去了。
院子裡就顯得安安靜靜的。
宋初渺坐在房中,無事可做,翻著陶娘子新送來的賬冊在看。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想起什麼抬了頭,覺得有一絲奇怪。
素夏之前和她說離開一下,要去雜房收拾一下東西,可好像去了很久也沒有回來。
她是去哪了?
宋初渺將賬冊收了,正要起身,忽聽緊閉著的門輕響了一下。
不像誰叩響的,更像是被什麼細小的石子砸了一下。
宋初渺不知是否聽岔了,伸手揉了下耳朵,便聽房門又響了下。
她在原處站了會,想了想,才走過去小心地將門開了一條縫。
房門外正對著院中的小石桌,她一眼看去,麵上有絲驚訝。
石桌正對著房門那兒出現了一個男子,長發鬆鬆垮垮挽在腦後,有種風流不羈的氣質。
正是前幾日拉停了她驚馬的男子。
赫連俟見她出來,揚起一個明亮的笑,釋放起人畜無害的善意來。
然後伸指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那日他雖然語出驚人,但舉止還是頗一板一眼的,而這會卻隨意自在許多,更顯露他本性。
宋初渺在門後打量了他半晌,見這個人確實沒有惡意,便拽緊了披風出來。
出來時伸手撈了把邊上的紙筆墨,免得打著手勢表達不清。
赫連俟出現在她的院子裡,顯然是衝她來的。
看上去好像輕易不會走,那她也有話要問他。
她徑直在赫連俟對麵坐下,寫下幾字將紙張遞給他。
“你不用讓我安靜的,我本就說不出話。”
赫連俟在見她緩緩過來時,眼裡閃過一道詫異,再看過她寫的,笑容更大了。
若他這樣悄悄然出現在彆人那,那些女子肯定該尖叫了。
哪還像她這樣,如此淡然和氣走來,還坐下與他說話。
赫連俟頓時更添好感。
仙子果然和其他的大越貴女不一樣。
“若仙子妹妹想,自然有的是辦法引人過來。”他說道,轉而又問,“仙子妹妹不害怕?”
宋初渺眨著眸子搖了下頭。
赫連俟若是想做惡事,她肯定是害怕的。
但他顯然不會。
否則他早闖進她的房內了,而不是坐在院中,拿石子輕丟她的門。
沒察覺到赫連俟有惡意,而且他眼神也清亮。瞧著倒像是好人。
但她還是皺著眉頭寫道:“素夏呢?”
赫連俟解釋:“我見她忙著也累,就讓她小睡一下。過些時候就會醒,不會傷到她。”
可以說,這座城裡,能夠防住如風一樣悄無聲息的他的,除了皇宮,也就是定安侯府了。
他進入宋府,可謂十分輕鬆。
見宋初渺聽過他解釋後舒展了眉頭,赫連俟突然坐直了身子,神色也正經起來。
他說道:“突然之間的,唐突仙子妹妹了,你彆生氣。隻是有些心意當時還沒有說清楚。”
“我赫連俟心悅姑娘,是認真的。今後想娶姑娘,也是認真的。”
“我雖不是大越人,但喜歡大越國,去過大越國的萬裡河山。”
“我是個遊俠兒,早些年遊曆時運氣好,挖了處寶藏。所以我很富有,可以給你一輩子花不完的錢財,一定不會讓你受苦。”
“你要是不想離家,我能入贅,你若想嫁出去,我可在京城買下大宅,照你喜好布置,添置仆從。”
“你想遊曆四海大川,我可以陪你走。若想看看異國風土,我也能帶你出境。你不能說話,可我很能說。”
“我的輕功很好,這世間沒有我去不了的地方,就算是上天摘星星,我也能帶你去到最近的那一處。”
赫連俟突然說了這麼長一段話,將宋初渺聽得一愣一愣的。
她眨眨眼,一下沒反應過來。
赫連俟話落便打量著她的神情。他掏著心窩子說這番話,心道是個女子也該感動了。
可仙子眼裡似乎並沒有多少觸動。
僅是懵神。
她好像並不大能懂他說的這麼些話,究竟代表著什麼意思。
赫連俟難得沉默了片刻後,恍然間想到了些什麼。
他傾了傾身問道:“仙子妹妹,你知道什麼叫喜歡嗎?”
作者有話要說: 沈青洵:我的三十米長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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