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事兒,要沒老爺子首肯,那怎麼能成啊?
就說大哥吧,那肯定堅決反對啊。
不說被“運動”嚇成了耗子,他不敢置產,也會說買這老些房沒用,是糟踐錢玩。
全家人除了懂得經濟之道的父親,恐怕誰也不明白這些房子的價值,誰也不明白他為親人們謀劃的苦心。
果不其然,洪衍武的想法是對的。
洪祿承看了他的地圖,聽了他的打算之後。
確實大體上認同了他想趁著私房買賣政策恢複不久,價錢尚低,在京城的核心區域買房置產的主意。
也讚成他把房產分列在全家老小的名下,以避免招眼和出風頭。
甚至還覺得他肯自己掏錢買房,卻願意劃在哥哥和妹妹名下,很有點大公無私的勁兒,值得表揚。
但老爺子唯獨不明白的是,自己明明跟洪衍武說過,清代商業區主要分布在東四、西四、東單、西單、鼓樓和前門附近。
那為什麼兒子就沒在這些個最繁榮的地方動心思,弄點鋪麵房呢?
反倒是以這些地方為止步範圍,擺出一副堅決不碰的勁兒呢?
難免的,就得問個究竟。
沒想到這下算是摸到洪衍武的癢癢肉了,這小子立刻眉飛色舞起來。
他把前世的經曆拿出來冒充先知先覺的本事,指著地圖,給他爸爸好一通神侃啊。
那意思是隨著經濟發展,城市擴容在即,這些主要商業大街很快就會滿足不了交通、商業上的要求了。
因此這些老的商業大街正是拆遷改造的第一批改造目標。
到時候馬路會加寬,商業大樓會林立。
既然買了房就會毀於一旦,那他又有何必要摻和其中呢?
難道為了國家給的那點補償麼?
這年頭的標準……
嘿嘿,費那個事兒乾嘛。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這些老的商業繁榮地區靠買房沾不了嘴,可也不要緊。
因為國家改造好了,以後還可以租下來啊,照樣可以分潤其中的利潤。
還有就是經濟發展,國門開放,外國和外地來京的遊客增多是必然的。
那麼在他圈定的範圍裡就會湧現出靠吃景點的新型旅遊商業區。
滿眼望去,幾乎是比比皆是啊。
什麼故宮、北海、什刹海,南鑼鼓巷、國子監,還有景山、簋街……
哎?等等,怎麼這麼糊塗啊?
嘿,怎麼把雍和宮給拉外麵了?
不行,這必須得圈回來這個……
不同於洪衍武神采飛揚地指點江山,流著哈喇子似的盯著地圖瞎畫著。
他親爹可是一副不敢相信狀,差點聽傻了。
不過千萬彆誤會,洪祿承並非是為了兒子的遠見卓識而驚訝,他驚訝的是另一件事兒。
“你說什麼?你覺得這些商業大街會拆?嗯,你想的或許有幾分道理。可……可前門為什麼也要拆?”
沒容洪衍武開口,老爺子接著就反駁了。
“不,不能啊。你這純屬瞎掰。拆了‘大柵欄’蓋大高樓,這怕不合適吧?那是從明朝開始就形成的商業街,它礙著誰了?幾百年來那是京城的象征啊。”
“噢,大觀樓、聚德全、馬聚源、瑞蚨祥……這些老鋪戶的小樓全給拆了蓋大樓,就那麼直戳戳對著前門樓子?像話嗎?”
洪衍武趕緊解釋。
“爸,拆了不是為了擴充大街嘛,以後街上汽車多了。現在這樣哪兒行啊?由南至北得貫通才好。”
“另外您也甭急,到時候肯定不是拆了蓋大樓,而是拆了後再給挪位。路讓出來,旁邊蓋新的商業街,依然還是仿照原樣給蓋老式的小樓……”
得,這兩句話不說還好,一說洪祿承更急了。
“你這話說的太沒腦子。南北貫通?那你也不看看,前門樓子擋著呢,後麵就是天安門,故宮。它貫通得了嗎?真想南北貫通,從玄武門修到新街口,從京城火車站修到東直門,兩條大路不行?非得跟前門頭嘍這塊較勁?”
“還有什麼?你說挪位修新的商業街,還修舊式樣的小樓?你可真夠敢想的。從明到清,再到解放,這些老鋪那都是各家商戶自己出巨資修建的,風格有西有中,工料就各不相同。這是京城甚至全國空前絕後的商業街啊,其他任何幾條商業街都比不了。你重建?憑你行嗎?”
“再說了,你就是能重新蓋起來也不是老的了。醃菜的都知道,新缸哪兒有舊缸香啊?好嘛,到你這兒,說拆就拆,也不想想,拆了就沒了。不能,不能,絕不可能……”
好嘛,這通數落,連《鋸大缸》的戲詞兒都出來了。
給洪衍武訓得直翻白眼,又有苦難言。
因為他招誰惹誰了,真是白白替彆人挨頓擼啊。
不過這話他也聽得心裡一動。
他知道,曆史上有些事的解決方式未必就那麼儘人意,也確實存在著更好的可能。
不說彆的,按老爺子這說法,前門這地方拆的就多少有點太可惜了。
要是大柵欄的商業氛圍始終保持現狀,不沒落為低端商品發售地,不殘破的讓人慘不忍睹,不充滿了安全隱患又缺乏資金修繕。
要是九十年代之後,前門地帶能像“什刹海”區域那樣發揮出吸金效益來。
相關部門未必不能找到更好的方式改造、保存這片地區。
對對對,要是我……或許……
說來也巧,正在洪衍武有點興奮,往深一步想的時候,洪家屋裡的電話響了。
洪衍武見電話就在身邊,隨手便一接。
沒想到裡麵登時傳來了二哥欣喜又帶著焦急聲音。
“老三,老三,你在呢?你快跟爸媽說一聲,你嫂子要生了。人已經送協和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