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來的都是跑城鄉和臨近城市的販子,也有些港澳同胞,儘管還是上班時間,卻仍舊人來人往,熱鬨非常。
儘管秩序絕對沒有洪衍武的夜市好,可繁盛程度卻要超出不知多少倍。
進街一看,更覺得這裡似乎有做不完的生意。
許多地方都正在大興土木,興建比較正式的店麵。
儘管暫時,是還沒有店麵的攤販占了大多數。但路邊也一樣是貨物堆積如山,甚至有的就散在地上。
電子表、計算器、首飾、耳環、珍珠項鏈、洗發香波、化妝品、鮮豔多姿的時裝,應有儘有,價格便宜,有批發,有零售。
幾乎全是從香港傳過來的新潮樣板,讓人眼睛都不夠使了,興奮、激動,大有采購欲。
最讓人想象不到的是才這個年頭,“高第街”竟然已經出現專營戶了。
就是說隻專營一類商品的商戶。他們要麼全是衣服,要麼全是百貨,或者全是玩具。
像有個賣襯衣的,豎起一塊木牌,一個小小的攤子後麵居然掛了上百件。
男式的,女式的,港式的,各種顏色,各種圖案,羅列一處,分外醒目、新奇。
自然而然呈現出一種專業化傾向,給顧客一種信譽感,極具吸引力。
本來就熱得身上難受,洪衍武他們便再也忍不住,每人都上去挑了一件港式襯衣。
價錢倒也不貴,才不過兩塊五毛錢一件,“力本兒”試著劃了一下價兒,免了零頭,二十塊拿下九件。
隻不過北方人身量與南方人不太一樣,像陳力泉這樣一米八幾的個頭極其少見,攤上根本沒他的號碼,攤主得帶他去巷子裡的庫房取下貨。
再加上“刺兒梅”想換衣服得找個私密的地方,也就一同去了。
可他們實在沒想到,當那個戴項鏈、留長發、其貌不揚的小青年,領著陳力泉和“刺兒梅”到了他家裡,打開兩間房門,簡直叫人大吃一驚。
整整兩間房,居然全摞滿了襯衣,粗估一下,總有兩三萬塊。
“刺兒梅”忍不住有點激動地問,“這都是你一個人的?”
攤主卻滿不在乎伸出小指。“唔,這並不多呀,我是這介……”
無意中的觸動,帶來的震撼才是最強烈的。
後來再逛的時候,“刺兒梅”就特意注意了一下。
最終她確定,這裡幾乎所有搞個體經營的年輕人,都有常人難以想象的身家。
就拿一個花枝招展賣燒鵝的姑娘來說,換個地方,準會讓人以為是歸國華僑的。
因為那姑娘不但穿得好,燙著頭,脖子上還有明晃晃的金項鏈,耳朵上還有閃人眼的金耳環。
她絕對敢打賭,那些都是實打實的真貨。而且一切高檔穿戴,大約就是靠賣燒鵝掙來的。
最關鍵的證據就是,這裡擺攤的人,精神麵貌太不一樣了。
京城裡那些靠擺攤謀生的人,大都是實在走投無路才乾上的,臉上還往往會顯露出低人一等羞慚和不自覺的躲避。
但這裡的人不一樣,招攬生意的吆喝聲裡透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振奮。
她不知道那是一股子什麼心氣兒,但與逼上梁山的無奈絕對相差著十萬八千裡。
這裡的人絕對不會羨慕國營單位旱澇保收的鐵飯碗,反倒有一種明目張膽、唯我獨誰自豪感。
這就像一種耀眼無比的光亮,把她那潛意識裡對未來不多的一絲疑慮也消融了。
讓她對這個城市不自覺地萌生了一種親切感。
她似乎在這裡看到了自己的未來,她相信京城的社會風氣、價值觀念,總有一天也會變成這樣的。
她甚至開始想象,未來的自己,如果也能像這裡的年輕人,擁有專營某種產品的小店。
那又是該多麼幸福的一件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