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一樣,這爺倆還堅持不收彆人的錢,隻是純粹幫忙。有慕名而來的人等不及,開出五十元一身的製衣費都被他們拒絕了。
洪衍武知道了自然難免替他們虧得慌,私下裡就勸,說您父子倆這麼點燈熬油白辛苦多冤啊。乾脆開出價兒來,我覺得一身三十就挺合適。一月下來,你們怎麼也得落個千八百的啊。
可蘇裁縫爺兒倆根本不動心。蘇裁縫的道理是大家夥靠工資過日子都不容易,好不容易攢點錢買點料子做衣服,他們要人小一月工資心裡過意不去。另外也招事兒,弄不好就又成了“罪名”。再說了,要真收錢做活兒,三十塊他還真看不上眼呢。
好嘛,牛啊,敢情這還嫌少呢!洪衍武知道勸不動也就作罷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也屬於必然。這個年代,人們真是不敢貪利乾出圈兒的事兒,多年的精神禁錮太強了。另外,大家也確實把人際交往和感情看得比什麼都重,思想意識淳樸得可愛。
反過來也一樣,還彆看蘇裁縫不收錢,可求他的人也同樣不好意思。好茶葉、煙酒和點心匣子流水價兒地送進了蘇家,讓他們家也快變成副食店了。這一點上,整個東院的鄰居們都跟著沾了光,洪家、邊家、丁家誰也不缺點心吃了。
相比之下,一直吃電影票的洪衍武覺悟差的真不是一星半點兒,很有點趁火打劫,黑了心肝肺的意思。
和蘇裁縫父子情況差不多的還有洪衍武的大哥呢。
從前三門工程的完工掀起了京城職工改善住房的序幕,到捷克式酒櫃的流行,讓洪衍爭這樣有手藝的木匠也成了香餑餑。好些人求上門來相請,洪衍爭推辭不過,便也隻好義務幫忙,唯一的實惠就是混幾頓酒肉一些煙酒罷了。
洪衍武也試圖勸洪衍爭收錢,說這樣對你對主家都好,大家還省事了呢,沒什麼抹不開麵子的。可同樣被洪衍爭訓了一頓,被罵鑽到錢眼兒裡去了。
不過也得說,洪衍爭這個當大哥的倒真想著自己的兄弟呢。他變著法兒從東北林區返城知青手裡弄了批木料,想給洪衍武和“糖心兒”打套新婚家具。
那是那幫小子用原木打包裝箱的法子,用這種鬼機靈突破了林區特批證件,好不容易才偷運回來的鬆木板子。
可沒想到洪衍武還看不上。他既嫌棄鬆木不夠檔次,又嘲笑那捷克式酒櫃沒用,說好多人都為了唬人,往酒瓶子兌帶顏色的水冒充洋酒。堅決不要,他們要買就買西單家具店的羅馬尼亞家具,“糖心兒”喜歡那樣帶“老虎腿”的。
這讓洪衍爭好心好意白費,又生了一肚子閒氣。
事後還有樂子呢,老大氣不過非要打賭一百塊。他知道西單那羅馬尼亞家具是最高檔的家具,可必須得有特批的票券才能購買,一共也沒幾套。好多當官兒的都弄不到手呢。他就說洪衍武肯定買不著。
可沒想到他完全失算了,洪衍武有自己的辦法。他假裝水暖工那樣背一工具口袋,到西單家具店後,就跟那家具麵前來回逛蕩。
售貨員員一看他就知道沒票,也懶得理他。
可沒想到那這小子有邪的,他大衣櫃前假裝一轉身,工具袋裡的鋼管就杵出來了。“咣當”一聲,大衣櫃鏡子就碎了。
那售貨員還能不急?當時就蹦起來了,“哎呦,你可跑不了,你得賠”。
洪衍武就說“算我倒黴!那我賠,我花錢,把這櫃子算買回家行嗎?您可得給我便宜點……”。
售貨員鼻子都快氣歪了。“還你倒黴?還便宜點?不行!我告訴你,你單買一個都不行,你必須得按原價買一整套!”
就這麼著,洪衍武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鏡子碎了沒關係啊,破鏡能圓。
他回去找家玻璃店,請人喝頓酒,從內部渠道就弄出大鏡麵來了。鑲上跟原來的一樣。
至於鏡子的錢和吃喝宴請的交際費,當然就是洪衍爭自願當大頭掏的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