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較出人意料的是,這首土得掉渣的歌曲還引得現場大部分人報以熱烈的掌聲。
因為哪怕外國人聽不懂,也理解不了“我們都是窮光蛋,口袋裡沒有一分錢,我們都是闊大爺,海參鮑魚當乾飯……”到底是什麼意思,可歌曲的奮發、勇氣和血性,卻是感受得到的。
這些人可不是在為了“海碰子”們毫無章法的演唱技巧而鼓掌,而是為了他們發自心底的豪邁和激情在喝彩。
就這樣,吃著,喝著,唱著,跳著。全體的“海碰子”們都徹底沉浸在快樂中。這裡完全變成了他們的歡樂場。
真的,沒治了!
隻是這對洪衍武和“糖心兒”來說,仍舊不是幸福的全部。
就在大家玩樂儘興,結完賬單一起下樓,準備回家的時候。洪衍武刻意拉著“糖心兒”單獨留了下來,比眾人遲走了一步。
他把在琉璃廠收來的那個祖母綠戒指拿了出來,這才是他準備的壓軸重戲。
“喜歡嗎?”
“太漂亮了!這?這是?”
“糖心兒”的大眼睛直勾勾盯著這個小東西,放射出清亮的光芒。
“西方的傳統,男女相愛,作為定情信物,男人通常是要送姑娘戒指的。這代表了一份承諾,用來確定雙方緣定今生的意願。”
“你,你這是……”“糖心兒”的聲音大了些,但卻是顫抖的。
“對,送給你的。上個月我就買到手了,隻是一直在找合適的機會。昨天沒帶在身上,今天是特意帶來的。你願意讓我給你戴上嗎?如果戴上它,你可就再也不能後悔了……”
“小武,你……你真的想清楚了?……那你今後要後悔呢?”
“糖心兒”喉嚨喉嚨乾澀得好象宿醉初醒。不知是激動,還是羞澀使然。
“怎麼會?我要霸占你一輩子。我要讓你做我兒子的媽。”
“你彆開玩笑。”
“糖心兒”凝視的眼神忽然變得很認真,語氣卻是怯生生的。
隨後的聲音更低得耳語一般,還輕輕搓著自己的雙手,側過臉去低著頭不敢抬眼。
“我還是有點怕……你可千萬彆勉強……也……也……彆……騙我……我不是非要你答應什麼……”
洪衍武馬上神情肅然,信誓旦旦。
“我不說第三遍了啊!你聽清楚了,我絕不會騙你,我會對你好,我要娶你,儘最大努力讓你幸福,永遠做你能依靠的人。我說到做到!如有違背,就讓我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發毒誓這一招,誰也不能否認,在情場上通常具有奇效。
更何況是對方沒要求的情況下,主動的行為。
“糖心兒”當時就被感動得不行了。
她的臉紅極了,周身的血液好象突然間沸騰了,帶著一種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向何處去的充滿力量和速度的熱流,排山倒海地湧向身上的每一處,連眼皮都變得滾燙起來。
再不讓洪衍武說下去,伸手就急切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你彆,我信……”
就這樣,在燈光和燭光的照映下,在輕柔的音樂裡,洪衍武終於把戒指輕柔地戴在了“糖心兒”的手指上。
但之後,他卻始終攥著她的手,舍不得放開。
這真是一個極其幸福的時刻,每一秒,每一刻眼神的對視,對兩個人來說都是刻骨銘心的。
倆個人似乎都有很多話想說,卻又都不知道說什麼,他們彼此的眼神裡隻有甜蜜。臉上隻有微笑。
隻可惜這最難得,最寶貴的好時光沒能持續多久,就因一個人的打擾提前結束了。
“小武,你們怎麼還不動啊?有什麼話咱回去說吧。”
“蝦爬子”這小子居然急匆匆跑了回來,橫插了一杠子。
不過他的主旨可不是來催促,而是求助。
“唉,哥們兒,身上帶著錢沒有?樓下居然有內部商店,向紅又看上一件繡著花的女襯衫,看標價,我們以為是一塊五角六分一件,差一點要買十件,因為那襯衫的花想到精致。可服務員居然冷笑著告訴我們一百五十六塊,說是朱什麼麗紋的料。向紅不服氣,就又杠上了,非要不可,說三百五十六也要。可我一摸兜,錢不夠了,還差三十……”
洪衍武沒廢話,趕緊掏兜拿錢,又答應馬上就下樓。總算把“蝦爬子”支應走了。
隻是可惜,他再重新握住“糖心兒”的手,倆人卻再難找回剛才那樣恰到好處的情緒了。
最後還是“糖心兒”“噗哧”一笑。主動放棄了。
“行了,咱們也走吧。彆讓大夥等急了。”
洪衍武便隻有無奈地歎了口氣,站起身來。
“好吧。那咱們也下去看看,到底是什麼好衣服。要真好,也給你買一件。”
“不用了,有這個戒指,我已經很開心了。一百五十多的襯衣,太貴了,那還不是騙外國人的?”
“話不能這麼說。你這麼漂亮的人,穿多貴的衣服都應該。當然了,你就是穿套袖,都比精心打扮的向紅好看。”
“討厭。你彆這麼說人家,也太刻薄了……”
“誰讓她多事,誰讓‘蝦爬子’跑過來搗亂的?破壞咱情緒。本來挺浪漫的……”
“好了,你怎麼跟小孩似的,乖……”
朦朧的月色下,柔和的燈光裡。倆個相偎相依的身影,隨著電梯門的閉合從平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