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倆和水漣一起,都表現出乖巧柔順的一麵,齊齊坐在飯桌前,感受著這近年來難得一次的全家團圓所帶來的溫馨氣氛。
水嬸兒一邊端菜上桌,一邊親熱招呼自己的孩子們。
“清兒啊,小瀾,小漣啊,動筷子啊。你們彆等媽,再耽擱,可就都讓你們爸給吃了。”
“唉唉,擠兌誰呢?我餓狼啊,我吃得了嗎我?”
水庚生聽了就一瞪眼,說完就坐下來自己倒上一杯酒。但眼看著麵前三朵花兒,他又笑了。還一邊給仨閨女挨個夾肉,一邊情不自禁地誇上了女兒們。
“你們仨,都是好孩子。清兒上京大,小瀾上菁華,小漣學習也不錯,照我看今後也是大學的苗子。真是給你們爸媽爭氣啊。你們看咱們家,你媽當初在街道釘扣袢兒,你爸給人剃頭,過去就沒人瞧得起咱家過。可現在就好了,咱今後不比大人比孩子。隻要你們個個鋥亮的校徽往胸上一彆,揚起頭走道兒,爸媽那就是揚眉吐氣。”
水嬸兒在一旁坐下來,也是接口幫腔。
“對,你們爸說的對。當初我最怕清兒考不上了。老洪家的老二都考上了,要咱家沒出個大學生,福儒裡不就顯他們家了?那可太沒麵子了。好,現在好了,咱家一下出來倆大學生。簡直能把媽給樂死。我看他們洪家還有什麼可牛的麼?一個師院的大專生,比起我上京大、菁華的閨女,他們可沒資格嘍……”
隻是她後麵越說越不像話了,讓水清可有點聽不下去了。
“媽,您什麼心理啊?還高興人家倒黴,怕人家好啊?您彆這麼小市民,怎麼忘了人家的好了?小影的奶還多虧小武訂上的呢。他和泉子這些日子可沒少幫咱們。”
水嬸兒卻白了閨女一眼。
“你這話說的呢,一碼歸一碼。那要真反過來,洪家老二考上京大、清華。你們成了師院大專生,是你爸高興還是我高興啊?再說了,洪家老三小時候毀我多少東西?氣了我多少回?他還打過你爸呢。這現在懂人事兒了,也是他欠咱們的。何況我還怕他沒安好心呢,人家都說,他是對咱們家小瀾……”
這下水瀾也不受聽了,氣哼哼就是一戳筷子。
“媽啊,人家瞎傳,您還跟著傳。就不能盼我點好啊,非把我和個流氓連在一起?他配嗎?惡心不惡心?你們以後都離他遠點兒,吃過虧還不長記性!”
“水瀾!你彆這麼說人家!咱得了人家的好,就得感激。乾嘛這麼高高在上的……”
水清是真替洪衍武感到委屈,忍不住出言製止。
可水瀾從不會忍氣吞聲。聽了這話更氣。
“咱又沒求他,他自己犯賤。指不定他心裡琢磨什麼呢,你彆把誰都當好人,傻不傻?切,這世道也怪了,倆勞改犯居然還都回城了,比知青混得都強,還比咱家都有辦法,偏偏得靠他們訂奶……”
得,眼瞅著,這姐倆就又要說“蹭”了。
還好水庚生及時在碗邊兒敲了筷子,又順勢轉移了矛盾,才算按住了倆閨女。
“瞧瞧你們倆,倆丫頭,怎麼現在都跟毛頭小子似的?一上大學就長脾氣啊!這還能嫁的出去嗎?對,都怪你媽,沒影兒的事兒淨瞎嘰歪,另外就是,她這人嫉妒心強。聽爸的,你們彆管彆人,咱就一心一意地上學。大學畢業有個好前途比啥都強。咱管彆人家事乾什麼呢?上學這事就得一心一意,就跟爸給彆人刮胡子似的,萬一走神兒就得給人剌出血,你說那彆人能乾嘛……”
可按下了葫蘆起了瓢,水嬸兒也不樂意自己受擠兌啊,聽到後麵就反唇相譏。
“得得得,上學就說上學,說什麼你刮胡子,那能是一回事嗎?你就沒文化吧!”
水庚生不由一個臉紅,仍嘟囔著強詞奪理。
“沒文化……沒文化我就不能說句話?你……你個辦病退的家庭婦女老摻乎什麼?再說,怎麼就不是一回事?我從小學藝比上學可難多了,真走神師父可是要打的……”
隻是夫妻倆誰都沒想到,他們的鬥嘴,竟讓最小的水漣煩得受不了。此時,她可忍不住大聲抗議起來。
“哎呀,你們今兒都怎麼?吵吵吵吵。誰都吵吵,大熱天的,煩不煩啊?就不能好好吃飯啊。爸,媽,你們真是。不就是我二姐又上個大學嗎?有什麼了不起的,至於嗎?”
這下好,暴露了危險思想。水庚生這個一家之主,得優先教育閨女了。
“至於嗎?你那麼點小歲數懂什麼?大學畢業就是乾部編製,有好工作,有好福利,人人看得起你。你真考上了,就讓彆人眼紅去吧。下午爸還得給你姐再放兩掛大查鞭呢,這次我得好好露露臉……”
可他剛說到這兒,冷不防水嬸兒“噗哧”又樂了,她徹底抓住了話柄兒。
“你這就不叫嫉妒心強了?剛才還說我呢?”
隻是她也是樂極生悲,隨著一股便臭蔓延和床上孩子哭聲響起,還沒等看到水庚生的窘態,就不得不從椅子上躥起來了。
“清兒啊,影兒肯定又拉了,快!咱換尿介子吧……”
接著就瞧水家這份兒亂吧。水嬸兒和水清直撲孩子,水庚生和水漣一起打扇子散味兒,這場麵那叫一個熱鬨。
水瀾則扔了筷子,愁眉苦臉托上了腮,徹底沒食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