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平地驚雷(2 / 2)

重返1977 鑲黃旗 7446 字 2024-03-24

說完這句,他似乎是真算明白了,眼珠又是一轉。

“那……那三叔,您今兒還帶我看電影嗎?您可答應過的。人要說話賴皮,是不是也挺沒出息的?也沒擔當呢?”

“嘿,你個臭小子!還會拿話兒擠兌人了你……強詞奪理,該打!”

洪衍武說著在洪昀屁股上茁實猛擊一掌。

這次下手也的確重了點,把洪昀疼得哎喲一聲蹦了起來。

“三叔!得虧你不是我爸。你下手可比我爸狠多了,這一下頂十下的……”

洪衍武卻揮手又是一巴掌。

“你得虧不是我兒子,要是,我不打你個半死不算完。喊疼,同樣沒出息,以後在我這兒,越叫越打,記住沒有……”

打歸打,疼歸疼。洪衍武並沒有食言,最後還是帶著洪昀去看了電影。

甚至散了場,他還在菜市口電影院旁邊的澡堂子冷食店裡,花三毛錢讓這小子吃了倆填了人工奶油的羊角酥,和一大碗粉紅色的楊梅汁刨冰,把這小子美得搖頭晃腦,直說世上隻有三叔好。

可是呢,等一回家洪昀就苦瓜臉了。

因為洪衍武說今兒這事兒不能算完,先搜走了他兜裡的另外倆麻雷子不說,還逼著他從明天開始去捉土鱉。

這是要他把土鱉賣給藥店,用換來的錢補上鑲玻璃的錢。還說否則就不帶他去看電影,不給他買玻璃球兒、小人兒書、蟈蟈兒、糖豆兒、大酸棗兒了。

在這件事兒上,洪衍武一點兒不糊塗。一是一,二是二,疼侄子和懲罰並舉,涇渭分明,決不能混為一談。

應該說,這是以他親身經曆,從當初陳德元讓他擇線頭的事兒上學到的。

可見在人生裡,能遇到真正關懷自己的明白人,這種潛移默化的好處有多麼大。甚至能讓自己的後輩受益良多。

而洪昀呢,雖然今天挨了揍,又攤上了件苦差事,讓他齜牙咧嘴叫苦不迭。卻既不敢抵觸,也不敢記恨,之後也老老實實乖乖照做。

因為孩子雖然年紀小,不懂得什麼大道理,在情感上卻是最敏感的。他能分辨出惡意與善意,也能感受到真正的關心和愛護。

更何況,他又是那麼的崇拜和喜愛這個三叔!怎麼好意思不聽話呢?

這話一點沒水分。

一來是洪衍武平日是對他實在的好,跟著三叔連吃帶玩,有什麼好東西都給買。

二來是他愛聽洪衍武那些“怎麼白坐40路電車不打票”,和那些鬼怪狐仙之類不著邊際的神侃胡聊。

在他看來,自打三叔回家,他從此就有了兩種活法兒,正常家庭生活與刺激的三叔生活。

在家庭生活裡,自己什麼也不要乾,什麼也不能乾,全得聽家裡長輩的,除了坐等吃喝以外,隻能學算術、寫大字、背古詩。

但在三叔的生活裡,就不一樣了。自己什麼都可以乾,還全是刺激的事兒。

給他買吃買喝還是次要的,主要是三叔教他捉鳥套貓,帶他捉蜻蜓捕“季鳥”(土語,蟬),分辨各種蟲類。

三叔還給他講評書故事,教他怎麼用勾拳和跤絆兒打敗幼兒園班裡的“大王”,篡位登基。

自然他就喜歡三叔的生活。他把三叔視為極有尿性的真英雄。

甚至就以言語而論,他都覺得三叔的水平也遠比旁人為高。

三叔會說誰都不敢說,也想不起怎麼說,而且要說得倍兒有勁兒的話。能用僅僅幾個字,就把人心裡的難過勁兒全發瀉出來,就像放個炮仗似的那麼痛快。

比如說吧,這一天他在幼兒園裡淘了氣,讓阿姨訓了一通,還給告了家長。該用什麼話來解解憋屈?

三叔就有好辦法——“他媽(的)!”

這仨字能讓人且痛快呢。隻要一出口就解了恨,多麼地省事、方便。根本就不需要再多一個字,那麼天然的乾脆利落脆,有力量。

當然,三叔的語言並不隻一味的隻圖簡便。還會許多很複雜,卻朗朗上口、十分有趣的順口溜。那些更是常人所不知的,而且數不勝數。

“一對老頭老太太,他們兩人上北海,老頭背著老太太,摔個跟鬥起不來。”

“高級奶油高級糖,高級老頭上茅房,一摸褲兜沒有紙,一摸屁股滿手屎。”

“大肚蟈蟈王四海,蕎麵包子吃四百,蕎麥麵湯喝兩缸,摸摸肚子還發囊。飯桶冠軍王小強,發麵饅頭吃兩筐,雞蛋菜湯喝兩缸,大屎巴橛子拉兩方。”

“一年級的小豆包,一打一蹦高,二年級的小茶碗,一打一個眼。三年級的吃飽飯,四年級的裝子彈,五年級的一開火,六年級的全滾蛋。”

“傻冒兒青年過馬路,稀屎拉一褲,撿張糖紙擦屁股,越擦越黏糊。警察過來打屁股,越打越舒服。”

“一男一女笑嘻嘻,連忙拿起照相機,隻聽哢嚓一聲響,倆人永遠在一起。”

“有一個地方,從來不穿衣裳,那就是洗澡堂,左邊是男的,右邊是女的,中間還沒有牆。”……

洪昀真的學了不少這種順口溜,這比他爸媽安排他背的古詩記得快多了。到真悶得慌的時候,他就會對著牆,偷偷兒自娛自樂來上兩段兒。

洪衍武,其實在他眼中,學問比上了大學的洪衍文都要高明許多。

因為他二叔寫的詩歌讓人根本看不懂,也隻有三叔如此生動的表述,才能算是一個偉大的詩人!

唉,可憐的洪昀啊,還真是欠缺正確的分辨能力。

怎麼說呢,他就像一塊海綿一樣,把洪衍武身上好的、壞的,所有的東西,一概加以崇拜似的吸收。

如果從“學好不容易,學壞快著呢”這一點出發,洪衍武儘管對此毫不知情,也絕非他的本意,但攤在他頭上的罪名,似乎……倒也……並非全然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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