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到定定神,徹底平了氣。他臉上便又做出微笑的樣子,手拿塑料網兜輕輕地推開門。
照樣還是先向房裡其他病人友善地點點頭,他才走到了自己老伴兒的病床前。
“老刀魚”的老伴兒正半躺著,臉色蠟黃,一臉病容。一看見他,她的眼睛裡出現一絲光亮。
“老刀魚”在床前的方凳上坐下,第一句就問老伴的身體。
“下午怎麼樣?好點沒有?”
老伴兒有些吃力地挪了挪身子。
“還行,打了一針。血壓已經下來了,頭也不疼了。”
“這就好。”
“老刀魚”從網兜裡掏出飯盒,打開後,飯盒裡一邊是稠稠的小米粥,另一邊是蛋蒸蝦仁,配的是幾塊豆腐乾。
他把飯盒遞給老伴兒,站起來扶她坐直,又從上衣的左兜裡掏出個大一號的不鏽鋼勺兒遞給她。
“吃吧。”
老伴兒望了望“老刀魚”,頗有些心疼地說,“以後彆再送這麼好的飯食了,咱不是說錢留著給閨女辦回城用嗎?當初海潮給他媳婦辦得那麼周折,還不定花多少錢呢……”
“老刀魚”一擺手,“不差這一點兒。你的病又不能吃油膩,又不能吃鹽,更得想法增加營養。你放心,你的老頭兒身體棒著呢,照樣能下海。再說,外麵的行市已經不是你能想象到的了。隻要有小武子,我肯定咱的錢能夠使……”
“那是個好小子……”
老伴兒不再爭了,終於舀起了一勺粥。可才送到嘴邊,竟又停住了。
“你說,娟子回去怎麼樣了?不會有什麼吧?我昨天作夢,她又累病了……”
“老刀魚”趕緊從兜裡掏出那張女兒寫的信紙,遞了過去。
“你不說我差點兒忘了。今兒碰見孟家的老二了,那小子捎來了封閨女的信,她好著呢,讓你放心。彆老疑神疑鬼的。”
老伴兒趕緊接過信展開,一個字一個字默默地讀著。之後,她眼睛裡充盈著淚花,把信折好,珍惜地放在枕頭底下,這才頗有些不舍地埋怨。
“你說這孩子,走就走吧,可臨走怎麼就不見我一麵呢?算了,不讓孩子知道我的身體情況也好,她會傷心、會惦記的,乾活萬一出了岔子再挨批。隻要她還好,我就放心了……”
“兒行千裡母擔憂啊,等孩子回來了就好……”“老刀魚”歎了一聲,又繼續勸,“現在看了信放心了吧?以後可彆瞎琢磨了,對你養病不利……”
老伴兒終於流露出欣慰的表情。“不琢磨了,不過老頭子,你回信千萬彆說我住院了,我差點腦血栓的事兒更得瞞著她!還有,孩子的事兒彆等了,儘快……”
“那也得等你病好了呀,要不我哪兒有那個心思,也沒那個工夫啊……”
提起這個,老伴兒又黯然了。
“也不知我還能不能自己走出去呀,隻怕是一天不如一天……”
“胡說!”
“老刀魚”嗬斥一聲,趕緊伸手把已流到老伴兒嘴角邊的一滴淚抹掉。
“你呀,想到哪兒去啦,你這是老毛病了,就是擔心孩子引起的舊病複發。我和娟子可不許你有個三長兩短。等我把孩子辦回來,她以後結了婚,還要讓你給看外孫呢……”
見老伴兒終於笑了,“老刀魚”趕緊把飯盒再次捧給她。
“吃吧,飯都快涼了……”
老伴兒吃過飯後,“老刀魚”收拾好飯盒,給她蓋好被子,朝她笑笑,這才輕手輕腳地離開了病房。
然後他又在病房門口拎上兩個飯兜,像看過女兒那樣下了樓,走出了醫院大門。
這次他倒沒往彆的地方去,直奔旁邊的一個小飯館,但他給自己隻要一碗清湯麵條來填肚子。而且也隻是喝光了麵湯,就連一碗麵也沒吃完。
更蹊蹺的是,他吃過飯後竟然又返回了老伴兒住的醫院,隻是他沒再爬樓去老伴兒病房,而是直奔了醫院的輸液室。
在那裡,有個護士早在等著他了。
就在“老刀魚”像癱了似的坐在一張椅子上後,不一會兒,那個護士就給他掛上了吊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