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火又上來了:“離了我家門?”
“你想乾什麼?”
“是不是覺著你男人死了,就想再重新找個?”
“個不要臉的,沒男人就活不起了是吧,我們家是倒了什麼黴,娶了你這個掃把星進門,我家六子本來好好的,就是活活的被你給克死了!”
“你個害人精、喪門星,把我家害的這麼慘,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了?美得你!”
蕭圓本來都準備回屋了,一聽就轉過身子,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怎麼著,還想繼續‘養’我們娘三啊,你就不怕我半夜起來放一把火,拉著你們家一起配六子去?”
說完她又一臉佩服的看著老太太:“膽子挺大呀!”
老太太張張嘴巴,到底沒敢說留人的話,轉念一想,蕭圓帶兩賠錢貨走也好,本來她早就想趕走她們幾個吃乾飯的了,隻是六子才走,他們就趕人老婆孩子,有些說不過去,如今她們自己主動走,倒是省的他們費功夫了。
“這可是你們自己要走的啊!”老太太板著臉,“回頭鄉親們問起來,可怨不得我們!”
要是蕭圓光身一個人改嫁她肯定不能答應,六子死了,她自己再找個男人享清福,將兩賠錢貨甩給他們,當他們家冤大頭啊。
如今她要把兩賠錢貨一起帶走,那就犯不著攔著了。
蕭圓看老太太那樣兒,大概知道她心裡想什麼,不過她沒解釋,就先讓她高興會兒吧~
老太太暫時摁住了脾氣,反正吃白食的要走了,怎麼著也是件高興的事兒,她朝蕭圓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就忙活午飯去了。
今兒的午飯有昨兒的剩菜打底,還是很好做的,隻要再煮些紅薯,把剩菜熱熱就差不多了,不過想到被蕭圓母女吃掉的那些好東西,她又忍不住心疼的滴血。
蕭圓回到自己屋,就開始盤算起來,這房間裡的東西,她一件都不打算要,她們睡的褥子和被子,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硬邦邦的,早就不保暖了。
還有一些舊衣服都是補丁累補丁,除了身上穿的,其他的就拿回去納鞋底吧(如果王家能讓她拿走的話)最後還剩一個爛了一條腿的破櫃子,估計也帶不走。
等遠處傳來敲鑼的聲響,上午的田間活計算是結束了。
很快,王家人就陸陸續續回來了,老太太吆喝來吆喝去,很是耀武揚威。
一看到老頭子回來,老太太就眼睛放光,恨不得立刻把好消息告訴老頭子,家裡幾個吃乾飯的終於要走了,不是他們家趕的,是她們自己主動要走的。
還是再等會兒,老頭子他們都累了,吃完飯再說,老太太趕緊去廚房端菜去了。
蕭圓也聽到外麵動靜了,人都回來了,太好了,趕緊說事兒吧,她還得趕時間搬家呢。
“既然一大家子都回來了,那我就當著大夥兒的麵把話說清楚,省的老有人說我們娘三是吃白食的。”
蕭圓大咧咧的走到堂屋,看著這家裡的幾個爺們都坐在板凳上等著吃飯,她大大方方的坐到老爺子對麵。
三個平輩的伯子們,看著往常悶不啃聲的六子媳婦今兒竟敢跟老爺子麵對麵,都心裡納罕,這六子家的是魔怔了嗎,居然敢跟老爺子叫板。
一家之主王有根,跟媳婦李小翠共育有三子兩女,女兒都嫁人了,三個兒子也早都成家,隻是還沒分家,三個兒子分彆是王福,王喜和王壽。
哥三打了個眉眼官司,都默不吭聲的坐在邊上繼續看熱鬨。
王家兒媳婦們看著今天的六子媳婦兒也都覺得陌生的很,那氣勢就跟換了個人似的,可那模樣明明還是那個人,但那感覺說不上來,就覺得有什麼不一樣了。
妯娌三個相互使了眼色,也都跟著進了屋,站在角落裡!
坐,她們是不敢坐的,沒那膽子。
“六子媳婦,你先出去,這是男人家待的地方,你有什麼話等我們吃完飯再說。”
老爺子看著這個平時毫無存在感,在他麵前唯唯諾諾連說話都不敢大聲的養子媳婦,今個竟然敢跟自己直視,心裡很不舒服。
“一頓飯不吃死不了人,我這餓了三天的人不還是活的好好兒的麼?還是早點把話說清楚,我們娘三是真不想再擔著吃白食的名兒了。”
她就是故意這時候跟他們攤牌,餓一會兒怎麼了,就得餓的他們頭昏腦漲理不清頭緒才好呢。
老太太正好端著菜出來,一聽就不乾了:“呸,你個不要臉的賤人,雞窩裡的蛋都讓你霍霍了,你還把櫃子砸了出個窟窿,十幾個窩窩頭,外加一盤子肉和整盆子豆腐都沒了,你好意思說你沒吃東西?”
聽到蕭圓汙蔑他們沒給飯吃,她恨不能將手裡端著的熱湯水潑她一臉,雖然她就是故意不給她們吃飯,但那怪的誰來?
誰讓她偷懶不乾活的,一天天的躺著,做給誰看呢,哦,男人死了,就不乾活了?這村裡誰家還沒死過人,死了人就不活了麼,矯情!
還有那些肉,昨個給六子辦喪事,她故意提著一刀子肉招搖過市,希望村裡人看在她買了肉的麵上,多出點兒份子錢,昨兒晚上他們吃了一半,剩下的全便宜了這賤皮子。
“那麼些好東西,我和你公公都還吃一口呢,就被你個賤人霍霍了!”如今有老頭子在,她也不怕蕭圓了。
老爺子聽老太婆這麼一說,心裡就更不滿了,咋,這是對他們家不滿了?不就沒給飯吃麼?他們該著她了?
做好了飯自己不起來吃,難不成還得讓人把飯碗端到嘴巴跟前?
“六子媳婦,你男人死了,你心裡難受,我們都能理解,可凡事也得有個度,你這一天天的在家躺屍不乾活,這糧食是能讓大風刮來,還是從天下掉下來?”
“你自己懶得快生蛆,倒怪起我們來了,人主席都說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咱家不欠你的!”
“六子死了,咱家給操辦了喪事,讓他走的體體麵麵,還讓大柱子給摔了盆,這事兒擱哪兒都是天大的恩情,你今天鬨的是哪一出?又是偷雞蛋又是砸櫃子的!”
“我們家不圖你們感恩圖報,但也不能恩將仇報吧,你要是在我家待的不舒坦,就走,六子是個好的,可我們家就是心腸再好,也不能養個佛爺。”
老爺子深深吸了一口大煙,緩緩吐出一個個煙圈,煙圈暈染著,漸漸模糊了老爺子的臉。
“走,肯定是要走的,但該著我們娘幾個的東西不能少。”蕭圓心說原主過的這麼慘還真不能怪她,就這老頭老太太兩個把黑的說成白的本事,一般人還真接不住。
“彆說的好像我們欠你們家多大恩情似的,六子是怎麼死的?不是替你們家出工挖水庫死的麼?這王家村這麼多戶人家,誰家算盤也沒你王老頭打的精!”
“還好意思說幫忙辦喪事,那不是你們家想借著辦事兒的機會收份子錢麼,你們家就跟螞蟥似的把六子的血吸乾了,臨了臨了,還撈了最後一注財,資本家都沒你們這麼會算計!”
“再說這家裡的糧食,我們吃的難不成不是合作社裡分給我們的口糧?我們吃著自己的糧食,倒成了偷兒了,這個我倒要問問社長了,公社分的口糧,還不能自己吃了?”
蕭圓說完自顧自的舀了碗白菜豆腐湯喝,先潤潤喉嚨,剛才說的話有點多,累的慌。
屋裡人都快被蕭圓嚇傻了,這是受了什麼刺激,直至看淡生死了麼,沒見老爺子現在的臉色有多難看嗎。
妯娌幾個緊靠在牆角,是大氣都不敢喘,幾個兒子也都老老實實的縮著。
“你個賤皮子,家裡長輩還沒動筷子呢,你給我放下!”
老太太快被氣瘋了,她老頭子還沒動,這不要臉的賤人,竟然先喝了起來,真是不能忍啊,她一個上前就要搶小賤人手裡的碗。
不知道過了多久,躺著的大人像是終於兩個小人兒吵醒了,緩緩睜開了眼睛......
蕭圓已經醒了有一會了,隻是感覺很不好,此時的她頭痛欲裂,頭昏眼花,渾身無力,還口乾舌燥~
哦,還有點兒冷!
她已經接受了原主的記憶,原主的遭遇實在太慘了,她作為一個旁觀者都於心不忍。
原主也叫蕭圓,1934年生人,今年才24歲,她原是青島紡織大亨蕭瑾鈺的小女兒,上頭還有兩個哥哥,因為是家中唯一的女兒備受寵愛。
這一切卻在49年7月份戛然而止,49年老蔣接連失利,蕭家害怕被清算舉家南逃,在南逃途中,原主和家人走散。
在尋找家人的途中,原主又不幸被人販子拐賣到了山西省,後來機緣巧合,她才幸運的逃了出來。
可是她沒辦法再和家人團聚了,一南一北中間隔著好幾個省,她一姑娘家,身無分文,根本無法穿過去。
最重要的是,她家定的船票早就過了開船日期.....
再後來原主就一直當流民,她故意把自己的臉弄的臟兮兮,每天饑一頓飽一頓.....吃儘了苦頭。
聽人說喬縣可以安家落戶,她就跟著人流來到這裡,到了縣城,又隨大流的來到了王家村。
看著山清水秀的村莊、和藹可親的老族長,她覺得終於找到了個落腳地,沒想到這裡卻是她噩夢開始的地方。
雖說在此之前,原主也吃了不少苦,吃不飽穿不暖什麼的,可在遇到王老太之後,那才是真的苦,物質上吃苦不算,精神上也飽受摧殘。
那時候,王家養子曹六子二十多歲還沒娶親,村裡人已經在背後指指點點,王家急需幫養子娶個媳婦,可他們又不想出彩禮錢,就一直沒找到合適的。
後來村裡來了一批逃荒的,於是王家人就把主意打到這些逃荒來的姑娘身上,最好是孤女,那樣好拿捏,還不用擔心娘家過來打秋風。
就這麼著,原主就被王老太太盯上了,她故意在原主麵前摔倒,然後求著原主送她回家,一路上溫聲細語,噓寒問暖,原主那會虛歲也才十七,又經曆過一年多的流浪,迫切想要一個家.....
51年初,原主嫁給了王家養子曹六。
曹六倒是個不錯的人,從不打她罵她,對她也很體貼,就是太過愚孝,原主也曾勸過,做人不要那麼老實,可是人家不聽啊,幾次之後,她也就放棄了。
曹六子是個知道感恩的,當初他流落此地,被王老頭一家收留,從此有了落腳地,他很感激王老頭一家,隻是有些感激過了頭,最後把自己小命都搭進去了~
原主婚後的日子很不好過,她以前是千金小姐,莊稼活是一點都不會乾,下了地經常把麥子當草割了,好不容易分清麥子和青草的區彆,效率又跟不上。
在王家,不會乾活的原主就是王老太的眼中釘肉中刺,這會的她早就撕下偽善的表麵,露出猙獰的內裡,原主不能乾活,她輕則動輒打罵,重則關上幾天不讓吃飯,平常的缺衣少食更是家常便飯。
好在曹六子能吃苦,一個人乾兩個人的活,原主才沒被王家人趕出去,蕭圓猜想王家也是怕原主一走,他們就再也找不到這麼好拿捏的兒媳婦了。
日子就這麼過了下來,原主後來陸續生了兩個女兒,因為生女兒的事,原主沒少遭王老太太白眼,大女兒出生的時候,她就沒做好月子,以至於後麵幾年都沒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