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老太太一看是他們,忙顫顫巍巍的向前走了一步:“大伯怎麼來了?”說著就瞪了眼張二妮,“還傻站著?”
“趕緊給你大伯大娘拿板凳啊!”
“真是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彆忙活了,我們一會就走,家裡一攤子事呢!”曹氏趕忙擺手。
馬大伯看了眼蕭圓,就衝馬老太太大吼:“聽說娃兒爹娘有消息了?”
來人正是跟馬老爺子一起逃荒的親大哥跟他媳婦曹氏,馬老爺子行三,當初馬家三兄弟原本是打算一起逃難的,隻是馬老二媳婦想跟娘家一起,後來就那麼失散了。
馬家逃難到這裡,根基淺,為了不被人欺負,這些年馬老爺子跟馬大伯兩兄弟一直相互扶持,小輩們也很團結。
馬老爺子已經去世幾年了,如今馬家輩分最高的就數眼前這位,已經年過七十的馬大伯,按輩分,蕭圓得叫他大爺爺。
老爺子身子骨還可以,就是耳朵不大靈光,雖不到聾的程度,但也差不多了,每次跟他說話,都得對著他耳朵吼,因為他耳朵不好使,老爺子說話也是扯著嗓門吼。
“到底怎麼回事啊,外麵都在傳,當初老三不是說不好找嗎?”前兒才聽說侄子去縣裡找人去了,今兒就聽說人找到了,這也太快了吧。
曹氏比弟妹馬老太太就大兩歲,不過看著老十歲不止,曹氏是個苦命的,攏共就生了三子一女,先是長子夭折,後來次子又被抓了壯丁屍骨無存,唯一的女兒因為逃荒也失散了,如今膝下隻剩下一個小兒子。
稍微能讓人欣慰點的是,次子被抓壯丁的時候已經留下了三子一女,不算絕了後,不過光靠寡婦兒媳一個人,也養不活四個孩子,這些年一直是曹氏兩口子幫襯,才勉強能糊口。
為了家中生計,馬大伯兩口子年紀這麼大了,還要下地掙工分,重體力活乾不了,就乾輕省的,總歸不敢在家閒著。
這些天農忙,馬大伯一家都在地裡忙,就是聽說了蕭圓的事,也隻在田間碰上的時候說上兩句,收工回了家,人都累散架了,動都不想動,哪裡還有閒情管侄子家的破事。
這次過來,也是因為事關重大,關係到馬家一大家子的前程,他們不得不重視,曹氏一隻手扶著老頭子,一隻朝蕭圓招手:“乖女,到大奶奶這邊來!”
記憶中曹氏幫過原主幾回,蕭圓對她沒什麼惡感,聽話的走過去叫了人,張二妮幾個也跟著叫人,曹氏沒管她們,就拉著蕭圓的手歎息:“總算是熬出頭了!”
張二妮老臉漲的通紅,可也不敢辯駁半句,劉秀梅也有些尷尬,蔡春芽臉上也是訕訕,馬老太太倒是沒什麼變化:“可不是麼!”
“隻去了一趟,就有消息了!”
“早知道這麼好找,建國那會就該讓吉祥去找的~”馬老太太惋惜的說道,“都是命啊!”
曹氏看了看蕭圓:“現在找到也不晚!”
馬大伯也看了看蕭圓,就又衝馬老太太大吼:“到底怎麼說呀?人爹娘啥前兒來接人?”
馬老太太湊到老頭子耳邊大吼:“還沒信兒呢,人縣裡乾部讓咱等消息!”
“啊?還沒消息?不是說已經找到了嗎?”
馬老太太沒辦法,隻得扯著嗓子再說一遍:“有消息了,就是人還沒找到,人領導讓咱在家等消息,”生怕大伯聽不見,又重複了一遍,“讓咱等消息呢!”
馬大伯還是一臉懵,曹氏又扯著嗓門重複了一遍,馬大伯這才恍然大悟:“我就說嘛,咋可能這麼快!”
蕭圓在邊上聽著,就覺得耳朵嗡嗡的。
曹氏想問問弟妹接下來怎麼打算,可一看邊上的老頭子,她就放棄了,還是回頭私下問她吧。
晚上吃過飯,早已分家單過的三個兒子兒媳都聚在老太太屋裡。
馬家另外兩個兒子馬金玉跟馬平安聽說了蕭圓的事,整個白天都在恍惚,他們都不敢相信,當初都以為要砸手裡的丫頭片子,居然還真找到親人了。
馬金玉就是劉秀梅的男人,他一進來就嚷嚷:“這到底怎麼回事兒啊?”
“當初爹到處跟人打聽都打聽不到,怎麼二哥進了趟城就打聽到了?該不是被人騙了吧!”
馬平安兩口子找了個位置坐下來,聽到他的話,抬頭看了他一眼:“你急什麼,二哥還啥都沒說呢!”
“二哥?”
劉秀梅扯了扯馬金玉的袖子,馬吉祥看著兩個弟弟,帶著點微不可查的小自得:“人民政局的方科長親口說肯定能找到,錯不了!”
馬金玉看看老太太,又看看二哥:“那當初咱爹為什麼不去那啥局,咱要是早去了,咱爹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人大夫都說他爹的病是能治好的,就是得去省城大醫院,他們這種小地方治不了,可他們家哪裡有錢給老爺子治病,家底早在逃荒的時候就花光了,後來的錢還是托了那丫頭的福,不然他們連土坯房都住不起呢。
屋裡頓時落針可聞,不知道過了多久,老太太才歎了聲氣:“都是命!”
馬金玉突然一拍大腿:“狗屁的命,我看就是姓錢的使的壞!”
“咱爹當初沒問旁人,就問了他,他不知道就說不知道,為什麼要胡說八道?他這不是害人嘛!咱要是早早找到了人,咱爹這會肯定還活的好好的!”
“不行,這事不能這麼算了,我們得找他算賬去!”說著就看向另外兩個兄弟,“你們怎麼說?”
馬吉祥頭疼:“你又鬨什麼?”
“人錢隊長說的不算錯,一般找人確實得提供部隊番號,隻是咱家那個特殊才不用!”馬吉祥心中鬱悶,“你什麼都不知道,就彆咋呼了!”
“算什麼賬啊,咱得罪的起錢家麼,你就找人算賬!”劉秀梅扯了她男人一把,就一臉期待的看向老太太:“娘,如今家裡什麼打算啊?”
“村裡人都說小圓子她爹是個將軍啥的,人民政局有說她爹現在是多大乾部不?”
她可是記得清楚40年的時候她爹就是團長了,她遠遠見過一回,真是威風極了,如今十幾年過去,那當的官指定更大了吧,親娘哎,她都想象不出來了。
馬平安媳婦蔡小草也是一臉激動:“聽我娘說,團長可是個大官,能管好多人呢!”
現在的她真是無比慶幸,慶幸當初跟馬家結了親,這要是跟個團長攀上關係,以後她家的日子還能差得了?
彆看蔡小草也姓蔡,但她娘家著實人丁不旺,她娘就生了一兒一女,再往上,他爺奶也隻有兩個兒子,在蔡姓人眼裡,他們家都快敗落了,這也是當初馬老爺子能娶到這個蔡姓兒媳婦的原因。
劉秀梅臉紅撲撲的:“現在肯定不止了!”
“人十幾年前就是團長,這會肯定升官了,指不定人現在就是個將軍呢!”
說著她自己就咽了咽口水:“我滴個乖乖,將軍呢,這得管多少人,怕是得有幾萬人了吧~”
張二妮一想到自家將來可能一點好處都撈不到,就忍不住潑涼水:“跟你們有什麼關係?”
“當初分家的時候,你們都不要那個丫頭,如今還想占便宜?”
“做夢呢!”
蔡小草先一個不樂意了:“話不能這麼說,分家也就是公公去世後的事,這才過去幾年?之前咱家養那丫頭,還給她念書啥的,花的可都是公中的錢!”
既然花的是公中的錢,憑什麼好處就讓她一家占了,他們不是老爺子的兒女了?
甭管劉秀梅平時跟嫂子張二妮關係多好,涉及到切身利益,她也是寸步不讓:“就是,當初爹娘把人養的多好啊,長的白淨淨,水靈靈,如今你再看?”
想起白天張二妮不分青紅皂白就打她,劉秀梅這會還憋氣呢:“不是我說啊嫂子,其實你們家養那丫頭,已經占了大便宜了!”
“分家那會兒,那丫頭已經十歲了,都能乾活了,這幾年,人是乾的比老黃牛還多,吃的就隻一點,這裡外裡差了多少,我們心裡有數!”
“就是!”蔡小草趕忙附和,“二嫂,你彆嫌我說話難聽,就衝你們這幾年那麼對她,我覺得等人爹娘來了,你們還是彆摻和的好!”
“你啥意思?我們不摻和,全讓你們摻和?”張二妮氣紅了眼睛,“你們打的好算盤,合著做壞事的全是我們,你們就沒一點錯處?”
她惡狠狠的看向劉秀梅:“我為什麼起的心思,彆人不知道,你能不知道?”
“要不是你一天到晚在耳朵邊咕叨,我能想起那缺德主意?”
“當初覺得爹娘偏心的又不是我一個人,你們不都跟我想的一樣?背後磋磨那丫頭的也不止我一個人,你們哪個少乾了?全他娘的都是王八犢子,倒好意思怪到我一個人頭上!”
張二妮憤恨的目光在她們身上掃來掃去,“告訴你們,我要是不好了,你們誰也彆想好!”
蔡小草不服氣:“我頂多就是嘴上說兩句,你呢?”
“我那會剛嫁過來,那丫頭才丁點大呢,你背著人就掐她,還專門往偏地兒掐,光我看見就好多回,那前兒還沒分家呢,分了家,你就更過分了......”
“人在做天在看,你缺德事做多了,活該你遭報應!”
事情過去這麼久,張二妮自己都快忘記了,冷不丁被人翻出來,頓時又氣又臊,衝過去就想跟人打架:“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馬吉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能不能彆鬨了!”
蔡小草趁機躲到她男人身後:“怎麼著,你敢做不敢認啊?”
“行了,沒完了是吧?”馬平安沒好氣的瞪了媳婦一眼。
張二妮氣的半死,拚命掙紮著:“你當你自己是個什麼好人?說人克父克母,說人家裡這麼久沒人找來,不定都被她克死了,這是不是你說的?”
“說我虐待孩子,你又好到哪裡去,整天指桑罵槐的不是你?”
馬老太太看她們鬨的不像樣,狠狠敲了敲拐杖:“鬨夠了沒有?”
馬吉祥一把將媳婦扯到床邊坐好,又皺著眉頭看向馬平安:“管管你媳婦!”
蔡小草一看婆婆生氣了,這才低著頭不再吭聲。
馬老太太環視了一圈,冷哼一聲:“不鬨了?要不接著鬨,直到分出個輸贏來?”
氣氛一時有些凝滯,馬金玉清了清嗓子:“那個,娘,如今怎麼辦,我們都聽您的!”
馬老太太看了眼張二妮,又瞥了眼小兒媳婦:“人是死是活還不知道呢,你們就鬨起來了!”
“這要傳出去,咱們馬家以後都不要見人了!”
張二妮跟蔡小草垂著腦袋,一聲不吭,劉秀梅勾了勾嘴角,不妨被婆婆看了個正著,立時羞的低下頭。
馬老太太一看自家三個兒媳婦都這麼不成器,心裡一陣窩火:“我跟你爹都不是糊塗人,怎麼就生了你們幾個蠢秧子!”
“你們彆忘了,你們都姓馬,誰家不好了,其他兩家又能好到哪裡去......”
三個兒子相互看看,都低下了頭,指桑罵槐麼,他們都熟,這是他們馬家的獨門手藝,馬家人不師自通,人人都會。
老太太罵了好一會才停,看著幾個兒子兒媳婦還算聽話,沒有頂嘴,她心裡舒服了些:“我知道你們心裡想的什麼?”
“沒戲!”
除了馬吉祥兩口子還算淡定,其他四個人都瞪大眼睛,
“怎麼就沒戲了?咱們幫人養大了閨女,這是多大的恩情,他們城裡人不是最講究知恩圖報的嗎?怎麼著也該回報我們一二吧!”
“就是啊,當時鬨饑荒,要不是咱們,那丫頭早死了!”
“就是,生恩不及養恩大,咱們好吃好喝的養著她,還給她上學,我們自家孩子都沒錢上學呢!”
老太太目光涼涼的在三個兒媳婦身上掃來掃去:“這得問你們媳婦啊!”
“你們把個好好的孩子磋磨成那樣,現在又說什麼生恩不及養恩大,那孩子是你們養的嗎?是我跟你爹養的,本來養的好好的,結果就被你們三個蠢秧子給磋磨壞了!”
“那丫頭之前多乖啊,咱們說什麼是什麼,你們非要磋磨她,現在好了,人冷心了,隻想著用錢打發我們!”
劉秀梅一聽還能有錢就樂開了花:“給錢?”
“給錢好啊,她給多少錢?”
“能有三百嗎?”最好三百,剛好三家平分,甚至劉秀梅已經在心裡開始盤算怎麼花了,一百塊呢,她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
瞧她眼皮子淺成這樣,她男人也覺得臊的慌,罵道:“你給我閉嘴!”
劉秀梅覺得莫名其妙:“你凶我乾什麼?人給錢呢!”之前聽婆婆的話,她都以為白養了,沒成想還能有錢拿,劉秀梅越想越高興,“哎,回頭咱也起個泥瓦房吧,咱孩子大了,以後要娶”
“你給我閉嘴!”馬金玉見她蠢還不自知,咬著後槽牙罵道。
蔡小草忍不住譏笑:“三百塊就把你打發了?人十幾年前就是團長,家裡錢多的花不完,怎麼著也得給咱個千兒八百的!”
劉秀梅咽了咽口水:“人真能給這麼多?”
馬老太太實在看不下去:“瞅你們一個個眼皮子淺的!”
張二妮看妯娌倆吃掛落,忍不住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