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
“你家幾個孩子眼瞅著快畢業了吧,你家老林怎麼打算的？這都沒兩月了，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李姐比起五年前老了不少，頭上都有白頭發了,說到下鄉，她又愁起自家老小。
就在去年，她家老四已經下鄉了,要是再不想辦法，老小也快了,老三倒是運氣不錯,趕在知青下鄉之前考到市裡的罐頭廠了。
不過就是兩個小的,李姐倆口子也是操碎了心，前兩年老大老二老三接連成家,掏空了他們的家底，家裡實在沒錢給老四托關係了。
而要是當時就把工作轉給兩個小的,家裡就要少一多半的進項,光靠他們倆的那點退休工資，以後日子可怎麼過？
所以再三思量之後,李姐倆口子就沒答應把工作轉給老四,想著等孩子下鄉後多幫襯這些，不過即便如此,家裡還是鬨了好幾場,他們倆口子，更是被倆個小的指責偏心，不顧他們的死活,重男輕女啥的，李姐為這事沒少抹眼淚。
蕭圓也是愁啊：“自打上回副廠長兒子被舉報，如今廠裡誰還敢瞎動？”
這五年,蕭圓師徒倆的工作都沒什麼變化，不過工資級彆往上升了兩級，如今蕭圓一個月能領46.8的工資。
這五年，蕭圓大多數時候過的挺舒心的，除了下鄉這事，為了延緩幾個孩子下鄉的日子，她是硬把三個不同歲數的孩子留級留到一個年級，如今高中就要畢業了，是再也拖不得了。
“不下鄉肯定是不行的，那麼多雙眼睛盯著呢，我家老林才剛升上去，更要以身作則！”這也就是蕭圓說的漂亮話，實際上是她家孩子根本留不下來。
自打知青開始下鄉，誰家不是使儘招數想留孩子在城裡？有門路的沒被發現則還罷了，要是被人發現了，那些紅著眼睛的家長哪裡會放過？
蕭圓身份特殊，家裡孩子又多，早就被盯上了，小嫻跟大侄子還好，她跟林主任，哦，現在不是林主任了，是林副廠長了，他們早就盤算好了。
就是大寶比較麻煩，他們還有些猶豫。
大寶小寶雖然現在跟著蕭圓吃住，但他們的戶口還在候家，侯家孩子更多，周小翠這五年又陸續生了三個孩子，加上之前那一個，就四個，加上大寶小寶就六個。
周小翠照顧這麼多孩子根本忙不過來，也沒法子出去工作，一大家子這麼多張嘴要吃飯穿衣，候孝東身上的膽子著實不輕，蕭圓也壓根就不指望他了。
李姐一聽徒弟連自己親生孩子都要送下鄉，心裡那點小九九就更沒法開口了：“你們也太周正了，彆人為了孩子都在想辦法呢，你們又何必？”
“讓孩子們吃點苦也好！”反正吃苦也就吃這幾年，以後就好了。
李姐盯著她肚子歎氣：“沒想到你這把歲數居然還懷上了孩子，之前不是說不能生了嗎？”李姐都不知道該如何感慨徒弟這運氣了，說她倒黴吧，明明都不能生的人了，養了幾年居然又能生了。
可說她命好吧，還真算不上，要不是徒弟突然懷了孩子，小嫻也不用下鄉了，按著政策規定，家裡隻有一個孩子的都不用下鄉。
徒弟侄子是蕭家孩子，也不用下鄉，剩下大寶，林廠長幫忙想想辦法，想必也是可以不用下鄉的，現在多了個孩子，一下子就全完了，孩子們都知道攀比，你要下鄉，她不用去，就有的鬨了。
蕭圓要是知道師傅的想法，估計得翻白眼了，你想的太美了吧，根本不可能好嗎。
她摸著已經顯懷的肚子：“開始我都沒往那上麵想，我都以為自己要絕經了呢！”她是真沒想到自己居然懷上了，原來原主的身子都糟蹋成那樣了，誰能想到養了個五年就好了呢。
是的，蕭圓懷孕了，時隔十多年後再次懷孕了，如今已經五個月了，之前一點反應都沒有，後來還是胖了好些，才被林廠長覺出不對勁，去醫院一查才知道是懷孕，為此，還鬨出不少笑話。
“要不說老天爺長眼睛了呢，這些年，林廠長對你們娘幾個可是沒說的！”李姐在知道徒弟懷孕後，就明白之前那些傳言都是假的，也更加感慨林廠長的人品，“這事都告訴他老家那邊了吧？你婆婆該高興了，你可是他們林家的大功臣啊！”
蕭圓忍不住咧嘴笑：“說了，當天就給老家發電報了，哎，我都懶得看他那傻樣兒~”
李姐白了她一眼：“人林廠長都快奔五十了，才好不容易盼來個孩子，你還不讓人高興高興？”
蕭圓拉著師傅的手告狀：“他啊，就是虛偽，當初還跟我說有沒有孩無所謂，現在你看？全是哄我玩的！”
李姐沒好氣的打了一下徒弟：“你還好意思說呢，當初那不是怕你心裡有負擔才那麼說的嗎，這些年，人待你幾個孩子沒說的，夠可以了。”
“你還不知足，你想乾什麼呀？”
“唉，你到底是誰師傅啊？怎麼淨幫著外人，不幫我呢！”蕭圓假意生氣的說道。
李姐翻了個白眼：“誰有理我就幫誰，人林廠長占理，我肯定幫他！”
師徒鬨了一陣，蕭圓就歎了聲氣：“等孩子們一走，家裡就要冷清了！”一想到三個孩子都要走了，蕭圓就心裡空落落的。
這話一說，李姐也跟著歎氣：“慢慢就適應了，再說等你肚子裡這個出來，有的是你煩心的，到時候你就沒工夫想旁的了。”
說完她又忍不住勸：“你們也彆太實心了，人彆的乾部都在私底下想法子呢，這要是沒門路就算了，你家林廠長認識那麼多人，安排個把人還不是小菜一碟？”
“要是能留我還不留嗎？實在是留不住啊！”蕭圓看師傅這麼巴心巴肺的對她，也把真心話說了，“我們家跟彆人家不一樣啊，我成分不好，如今是沒什麼人提了，可保不齊哪天就被人翻了出來！”
為下鄉的事兒，她家林同誌早就跟她分析過了，與其到時候被人舉報，還不如主動出擊，選個好點兒的地方，他們在城裡幫襯著些，孩子即便去了鄉下，日子也不會差了。
“之前人閆副廠長兒子都被人舉報了，人閆副廠長倆口子可是根正苗紅的貧農出身，連他們那樣成分的都能被舉報了，就我這成分，到時候還不是一舉報一個準？”
是，她大侄子按著規定是可以不用下鄉，可也找不到工作呀，政審那一關就過不了，到時候讓那麼大個小夥子成天待在家裡，不得把人逼瘋？
退一萬步講，大侄子心性好，沒瘋，可彆人家孩子都去下鄉了，他個壞分子家的孩子卻不用，人心裡能沒彆的想法？
算了，還是下鄉吧，好歹落個清淨！
好久沒提階級成分的事，李姐都差點忘了，她一拍腦袋：“怪我怪我，我都把這茬給忘了，還是你們想的清楚！”
“各家為了孩子的事，眼珠子都紅了，還是送到鄉下安全些~”
“可不就是這個話嘛！”
晚上，蕭圓又跟林廠長商量：“我看不行，就讓他們兄弟一起去陝北算了！”哥倆一起也能相互幫襯。
之前候孝東還想讓林廠長幫忙給大寶安排個工作，被蕭圓給罵回去了，那人腦子都糊塗了，即便幫忙安排了工作又怎麼樣，回頭被人一舉報還不是白搭？
後來周小翠又說不行就讓大寶回他們老家那裡，畢竟那裡有親人在，怎麼著也能幫襯些，蕭圓現在還沒給人回複呢。
林一民摸著蕭圓的肚子，血緣真是奇妙，他中午才摸過，下午上班的時候就想的厲害，如今又摸到了，頓時覺得好滿足。
突然手心被踩了一腳，林一民驚喜的叫出聲來：“你看，他剛踩我了！”
“真有勁兒了，不愧是我的種！”
蕭圓拍了他一巴掌：“跟你說話呢，你有沒有在聽？”
林一民念念不舍的收回手：“那邊你也去過，日子多苦你也知道，你真舍得兩個孩子都去？”
本來他們是打算讓小嫻跟大侄子一起去林家村的，在那邊林一民完全說的上話，他們倆還可以住在林家，林二林三兩家看在林一民的麵子上，也會照顧好他們，沒想到大侄子主動要求去陝北，他們怎麼勸都沒用。
後來說起大寶，當時他就說可以去林家村，或者就回老家，總之兩邊都有熟人，總會照顧幾分的，不過大寶好像不大願意去林家村。
“要不行，就安排在附近村子，市裡周邊啥的，你想孩子了，就可以去看，當天就能來回。”
蕭圓覺得這個好：“好安排嗎？”
上山下鄉已經搞了好幾年，城市周邊都是香餑餑，能安排的早就安排了，現在安排下鄉的地方都是偏遠地區，根本就沒附近地區這個選項，想也知道要是就近安排大寶，得往裡搭多少人情。
林一民沒敢打包票：“我先問問吧，實在不行就去我家，兄妹倆在一塊，也不怕被人欺負了。”
“大寶那孩子擰著呢，怕是不願意！”孩子越大，脾氣越擰，他怕被人說閒話，死活都不願意去林家村，蕭圓也是頭疼，“反正我不是不放心他回老家的，候孝東自己都跟兩個弟弟鬨翻了，人家哪裡還會照顧他兒子！”
本來就沒見過幾麵，親緣關係薄的跟紙一樣，蕭圓可不敢指望他們。
林一民給蕭圓背後墊了個枕頭：“我回頭說說他去，我這幾年對他孬了？怎麼就跟我生分了，如今連我老家都不想去了，之前也是，我說要帶他們回去，也不去，真是~”
“個毛孩子，哪裡來這麼多窮講究？！難不成還非得分到那些窮到吃土的地方才好啊！”
“我老家都算好的了，人分到雲南邊疆的才叫真苦呢，我手下就有幾家孩子分去了那邊，孩子都在信上哭呢，信紙都打濕了......”
蕭圓夾在中間有些為難：“沒有，他沒跟你生分，他就是有些轉不過彎兒.....”
大人們在說下鄉的事，孩子們也在說，
“哥，你真不去林爸爸那邊嗎？”小寶如今也大了，他一想到再過幾個月，家裡就剩自己一個孩子，就覺得無比惆悵，
“要不我跟你一起回老家算了！”陝北還是算了，聽姐姐說那邊可苦可苦了，一年隻能洗一次澡，想想就好可怕。
大寶輕輕嗯了一聲：“咱們平時吃住都在林爸爸這裡，已經夠占人便宜了，我不想再”他不想再占林爸爸的便宜了。
“你還小，還是在家裡待著吧！”
前兩年親爸那邊還會給點生活費，這兩年周姨生的孩子漸漸大了，家裡開銷大了，那邊就漸漸不給了，周姨想起來才拎點糧食過來，想不起來.....想不起來就自是揭過不提了。
可以說，這兩年就是林爸爸在養著他們，饒是他臉皮再厚，也不得不承認他跟小寶成了家裡的拖油瓶。
蕭錦華皺了皺眉頭：“姑姑不是說了嗎，她有錢，可以養的活你們，早前我媽給了兩千，後來我外公又還了一千，總共三千呢，足夠我們幾個用了。”
大寶不像表哥這麼單純，他想的多：“那麼多錢，是要用到我們成家娶媳婦的，還要幫襯外公外婆那邊，要是真按我媽現在這麼個用法，你覺得夠嗎？”
他們歲數不小了，自然知道娶媳婦要花多少錢，他們三個孩子，光娶媳婦這一項上，就得幾百塊出去，就這還是往少裡說的，還有每個月給陝北寄東西，這麼些年下來，估計怎麼都得用掉大幾百了吧。
更不說這幾年家裡的夥食有多好了，就媽媽跟林爸爸發的那點票哪裡夠用？媽媽肯定沒少去黑市尋摸，這事以前她就沒少乾。
蕭錦華沉默了，小寶張張嘴想說什麼，還是什麼都沒說。
大寶看著天花板：“林爸爸這幾年肯定沒少貼補，他不說，但我們要心裡有數！”他媽媽實在太能花錢了！
可她又沒亂花，全都花在吃上麵，讓他都說不出話來。
“大寶，雖然你說的有道理，但我還是覺得你應該聽大人的話，他們不會害我們的，而且我覺得你想的也不對，姑父對我們好，我們以後長大了再孝順他們就是了，你現在不聽他們的話，你知道他們會多傷心嗎？”
小寶跟著附和：“哥，你還是聽媽媽的話吧，媽媽現在懷著弟弟可辛苦了，還要操心你的事，你就懂點事兒吧。”
蕭錦華也跟著勸：“剛才那些都是你想的，可你想的不一定對，咱們還是找時間問問姑姑吧，看姑姑是怎麼打算的，興許就是咱們想岔了呢！”
大寶被他們說服！
蕭圓哪裡想到大寶會想那麼多，她沒好氣的揪住他耳朵擰了兩圈才作罷：“真是吃飽了撐的，淨想些有的沒的！”
大寶捂著通紅的耳朵：“我還不是擔心你？我怕你把錢花完了，回頭林爸爸該嫌棄你了！”大寶賭氣的說道，說完還小心的覷著媽媽，見她又要動手，趕忙往後退，“君子動口不動手啊~”
蕭圓叉著腰：“我不是君子，我就要打人！”說著就要上前打人，被大侄子給抱住了胳膊，“姑姑，你還是彆鬨了，回頭被姑父知道了，又得說你。”
蕭圓氣的戳大侄子額頭：“你是哪邊的？！”
蕭錦華嘿嘿笑：“大寶也是舍不得你為難，你就彆生他氣了！”
蕭圓這才哼了一聲：“他就是閒的！”不過到底不再嚷嚷要打人了。
蕭錦華扶著姑姑坐下，小嫻又給她倒了杯麥乳精。
蕭圓靠在椅子上，挨個將四個孩子都給瞪了：“成天不知道在想什麼，還，還操心起娶媳婦的事兒來，哎喲，想的可真遠！”
“你怎麼不連孩子的事兒都給想了呢？娶媳婦不得生孩子？順便一起想了唄，不是正好？”
小嫻忍不住捂著嘴笑，大寶落了個大紅臉，蕭錦華神情也不大自在，那天聽了大寶的話，他也在腦子裡盤算了一遍呢。
看他們不說話，蕭圓又哼了一聲：“真是想的美！”
“才多點大啊，連自己都養不活呢，居然就想娶媳婦了！想想你們林爸爸多大歲數才結的婚，你們想娶媳婦還早呢，今兒我把話撂這，不到三十，想都不要想！”
幾個孩子頓時麵麵相覷，小嫻踟躕著上前：“我，我也要等到三十嗎？”三十不成老姑娘了麼。
蕭圓看了她一眼：“你不用三十，但也得等到二十五！”等閨女回城上完大學都不止二十五了。
小嫻一想二十五也差不了多少，就沒再問，大寶一想自己三十歲才能結婚，到底沒忍住：“媽，三十，是不是太過武斷了？”
“彆人都是二十出頭就成家了，我們，我們大不了也跟姐姐一樣？”
蕭圓眼睛一瞪：“少跟我討價還價！”
“你要是現在有本事娶媳婦，你現在就可以娶，你有嗎？自己都養不活還想娶媳婦？我看你是想屁吃！”
“都給我聽好了，三十之前想都彆想！”
“也彆想背著我們偷偷摸摸的把媳婦娶了，你們知道林廠長的厲害，回頭被他戰友告發了，彆怪我不給你們留臉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