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電話的王處長不放心又去外麵轉了一圈,見蔣寧還在座位上不動彈，皺著眉頭很是不悅：“小蔣啊，你怎麼還在這兒？不是讓你叫上兩人去捏煤球嗎？趕緊的呀,人蕭同誌還等著呢！”
蔣寧一想外麵冰天雪地,等會還要徒手沾水捏煤球,他就心裡直罵娘,不過嘴上還是應承的乾脆：“處長,我剛把手上的活計忙完,這就去了！”
他把桌子上的本子收了起來,又點了兩個離他最近的工友,那倆被點名的工友,看了一眼站在邊上的王處長，實在沒的辦法，隻好硬著頭皮跟著走。
王處長看著他們穿上外套,這才點點頭：“你們幾個都乾活麻利些,人蕭同誌家沒有暖氣，這大冬天的，全指著你們捏的煤球呢！”
三個人出了大門，一陣寒風襲來,其中被點名的倆人就忍不住埋怨蔣寧,“我說你怎麼回事兒啊,辦公室裡那麼多人,你怎麼就偏偏點我倆呢，瞅瞅外麵冷的，啊....切，完了，搞不好感冒了都。”
“對啊,你該找當值的巡邏員幫忙啊，他們皮糙肉厚的，被冷風吹一吹一點事兒沒有。”
蔣寧掀起眼皮看了他們一眼：“剛才處長在那看著呢，我敢去找巡邏員幫忙？”隻要他敢慢個一會半會的，指不定就得被處長罵了。
道理是這個道理，隻是事情輪到他們身上，還是不大高興，畢竟大冷天的，用手捏煤球....想想就冷死了，不過事已至此，兩個人也沒再說什麼，隻是在心裡把蕭圓給恨上了，這人還沒來呢，就一堆破事兒。
蔣寧又一次後悔當初跟肖燕一起去找蕭圓的麻煩，要不是那一次，處長哪裡會將他記得這麼牢，逮著點事兒就使喚他。
蕭圓要是知道王處長這麼幫她，估計也得罵娘，這人是多不待見她啊，還沒報到呢，就給她招來了幾個對家。
蕭家
本來打算吃過早飯，就準備睡個回籠覺的蕭圓，最後還是沒有睡成，無他，小哥倆跑來了，抱著個人形小暖爐，蕭圓都不覺得冷了。
“大寶要不要也上來讓媽媽抱抱？”蕭圓看著坐在那烤棉鞋的大兒子，有些擔心，“要不讓姐姐幫你烤，你到床上等著？”現在的棉鞋不防水，從家屬院走過來鞋底就濕了。
小嫻一把搶過大寶手裡的棉鞋：“我幫你烤，你去床上等著！”
大寶覺得腳底下確實有些冰，也就沒跟姐姐客氣，把濕了的鞋襪都脫了，爬到床上跟蕭圓擠到了一塊。
蕭圓伸手摸了摸大寶的小腳，冰涼冰涼的，又是氣又是心疼，嘴上就忍不住嘮叨：“大雪天的，誰讓你出來亂跑的？自己出來不算，還帶著小寶一起，萬一著涼了怎麼辦，瞧瞧這腳冰的，非得生凍瘡才高興是不是？”
大寶搖著蕭圓的胳膊撒嬌：“媽媽，我就是想來看看你，小寶他非要跟著，我攔不住。”
小寶看看哥哥，又看看媽媽：“媽媽？”
“媽媽沒事！”她摸摸小寶的臉，又摸摸大寶的小手，“下次下雪記得彆出門了，小心著涼，聽見沒？”
說起這個蕭圓又有些生氣：“你們倆出門，你爺奶也不說，就這麼放你們出來了？”
“家裡這會正吵架呢，我們偷偷溜出來的。”
“又吵架了？”侯家如今吵架吵的她都麻木了，要是哪天侯家不吵架，她可能才會覺得奇怪，“這次又是為了啥啊？”
“好像周姨娘家來信了，信上說是二嬸耍著周姨娘家玩，說都不說一聲就偷偷進了城，看不上周家什麼的，反正就是周家跟二嬸不對付，然後周姨就跟二嬸吵了起來。”大寶也就聽了個大概，到底為個什麼事他其實也不知道。
“你爺不攔著？”蕭圓大概能猜到是什麼事兒，無非就是周家也想進城沾便宜，結果沒沾成，如今老家來了信，加上之前累積的矛盾，周小翠能不鬨才怪。
“爺爺想攔來著，就是沒攔的住，我走的時候，爺爺還在發火呢，說是要送她們回家種地。”大寶想起吵的鬨哄哄的家，十分的嫌棄，“媽媽，我們什麼時候可以住一起啊，家裡好吵，她們天天吵，好煩人啊。”
蕭圓愛憐的摸了摸大寶的腦袋瓜：“媽媽的乖寶寶，再等等，等媽媽換了房子就好了，現在這間房太小了，住不下咱們四個。”那家是不能待，老那麼待下去，估計能把人待廢了。
小嫻想象了一下家裡整天鬨哄哄的場景，也無比同情的看了一眼弟弟：“下次她們吵的時候，你往耳朵裡塞塊棉花。”
“對，下次她們吵架的時候，你躲自己屋裡，不搭理她們就好！”蕭圓除了歎氣還很生氣，“你爸怎麼回事兒啊？上次的教訓還沒吃夠？怎麼家裡鬨成那樣，就一點不管？”
提到爸爸，小寶終於可以插話了，剛才一直聽哥哥說，他看著好著急，小家夥興高采烈的對蕭圓說：“爸爸又被人打了！”
“才不是打的！”大寶對小寶搶他的話很不高興，“爸爸是摔的！”
“哥哥騙人，明明就是被人打的！”小寶撅著嘴反駁，“是你說的，你說我爸爸就是被人打的！”
大寶氣的小臉通紅：“我讓你彆告訴人的！”
小寶眨眨眼睛，好像是想到什麼，然後就紮到蕭圓懷裡裝死，蕭圓試著掰了幾次，都沒掰過來，她有些好奇：“喲，我們大寶這是在乾什麼呀？啊？什麼話連媽媽都不能說了？”
“媽媽，我沒有不告訴你！”大寶小聲辯解，“我，我就是想讓你先，猜，猜一猜。”說完，大寶也學著小寶往媽媽懷裡紮，“媽媽，我都跟你說，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蕭圓戳戳他的小腦袋瓜：“我說你這都從哪學的？還猜一猜？你爸都被人打了，你拿這事當猜謎玩兒？哎喲，你可真長本事了，你就不怕你爸知道了揍你？”不過蕭圓一想到某人又被人打了，怎麼心裡也挺樂嗬呢。
大寶見小寶在偷看，又狠狠瞪了他一眼：“你這個叛徒！你說話不算話，我以後再也不跟你說了，哼！”
小寶理虧，立馬哭喪著臉：“媽媽，哥哥不跟我玩！”
“你怎麼答應了哥哥，又說話不算話了呢？”蕭圓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說話不算話的孩子，都會長個大鼻子，咦？我看你鼻子好像大了不少，哎呀，好像還在長呢。”
小寶捂著自己的鼻子，急的眼淚都快流下來了：“嗚嗚，我不要大鼻子......”
小嫻也跑過來看，然後假裝一臉的震驚：“真的耶，好像更大了。”
大寶看著自己一手帶大的弟弟被媽媽跟姐姐騙的團團轉，到底不忍心：“你們不要逗他了！”然後又萬分不爭氣的看著傻弟弟，“她們都是騙你玩的，你不要上當。”
蕭圓沒好氣的揉了他一把：“我們這是為誰啊，真是狗咬呂洞賓不知好人心！”不過到底沒再逗小寶了，轉而問起孩子爸爸的事，“你爸到底怎麼回事，怎麼三天兩頭的挨打？”
“不知道，爸爸說是摔的，我看著不像，爺爺也覺得不像，一直追著問，可爸爸還是說是摔的。”大寶也覺得爸爸有些可憐，每次都被揍的鼻青臉腫，“奶奶昨兒又哭了一通，還說要找廠裡拚命呢，不過爸爸沒管。”
蕭圓聽的發笑：“還拚命呢？她現在連大門都出不去，怎麼拚命，嘴上喊嗎？”
“奶說就是爬也要爬過去，不過今天外麵下大雪了，奶應該不想爬了，我們出門的時候，她還沒出自己屋呢。”大寶眨著無辜的大眼，輕描淡寫說著親奶奶的糗事。
蕭圓頭一次發現自己孩子還有這麼刻薄的一麵，她神情複雜的看著大寶：“寶兒啊，那是你奶，親奶，你說話的時候，好歹放尊重點兒。”
大寶又眨著無辜的大眼睛：“媽媽，我怎麼不尊重她了？”他委屈巴巴的看著蕭圓，“是她自己說爬也要爬過去的，今天又賴床不起來......”
蕭圓看著孩子無辜的眼神，反倒有種自己“冤枉了孩子”是個罪人似的，現在孩子都這麼厲害了？
“下次跟外人彆這麼說話，也許你是無心的，但聽在彆人耳朵裡，就會覺得你不尊重長輩，聽懂了嗎？”
大寶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媽媽，我隻跟你說！”
小嫻在邊上不高興的哼了一聲，大寶又趕忙將姐姐包括了進來，隻有懵懂的小寶啥也不知道。
“哦，對了，你爸這次受傷，你二嬸怎麼說？”
蕭圓從不小瞧小人物的生存智慧，剛才大寶說的清楚，昨晚侯孝東被打，今兒一早，這位候二嬸居然還有底氣跟周小翠吵架，這種人寄人籬下絲毫不損半分氣勢的臉皮，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大寶想了想：“二嬸說要鬨呢，奶好像就是聽了她的話，才說要爬到廠裡去評理，不過爸爸對她發了一通火，讓她再鬨就滾回去.....二嬸就不鬨了。”
蕭圓笑著搖頭，看吧，都不是傻子呢，候二嬸想鬨事問廠裡要好處，候孝東腦子又不笨，哪裡能上她的當，更何況，他還不一定為的什麼挨打呢。
不過，這次又是誰打的他？難道還是他？蕭圓想著下次見著人了問一聲。
“你們記著，平時該怎麼樣就怎麼樣，不用搭理她，不過她要敢欺負你們，搶你們東西，你就跟媽媽說，聽見沒？”
娘幾個在屋裡說著話呢，就聽見外麵有人敲門：“蕭同誌，是我呀，我給你們送東西來了。”
小嫻將人請進來，就見鄧科長肩膀前後搭著兩個半大布袋，裡麵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是棉花，手上還拎著一籃子的雜物。
進了門，看著床上躺著一大倆小，鄧玲玲樂了：“喲，這就是你倆兒子吧？”放下籃子，她又把兩布袋棉花放到蕭圓麵前，就伸手摸了摸倆孩子的腦袋瓜，“你倆孩子養的不錯啊，還知道下雪天來看看親媽！”
“哪兒啊，就知道瘋玩，下雪天都不消停，棉鞋都濕透了，這不，我閨女這會正幫他們倆烤著棉鞋呢。”蕭圓攬著倆孩子，又指著的鄧科長，“快叫姨！”
大寶大大方方的叫了，小寶羞羞答答的縮在蕭圓懷裡就是不出來，蕭圓掰了幾次都沒成，鄧科長看的直笑：“算了算了，孩子還小，怕生，你就彆鬨他了。”
蕭圓趕忙將人拉在床邊坐下：“真是麻煩鄧科長了，大雪天的還要出去幫我們買東西。”她是真心感激人家，非親非故的，幫到這份上，真是天大的人情了，“小嫻，小嫻，趕緊給你姨倒熱水。”
“不用不用，我這跟你交待完，我還得馬上回去上班，廠裡一堆事兒等著我呢。”鄧科長一把拉住小嫻，死活攔著不讓人倒水，“我買了一包糖擱籃子裡了，你拿去幾個分分。”
小嫻看著媽媽，蕭圓對她搖搖頭，又一把拉住鄧科長的手：“等會你帶回去給孩子們吃，我們哪裡能要你的糖？你這幫我跑前跑後的，已經夠不好意思了，這糖是堅決不能要的，回頭等我腿好了，我再好好謝謝你！”
“你就是太見外了，一包糖能值個啥呀，再說了，我又不是給你的，是給我幾個侄子侄女的，你就彆跟我客氣了，我家還不差孩子一包糖吃！”鄧科長一把推開蕭圓的手，就將籃子裡那包糖給拆開了，然後每個孩子分了一大把，“彆聽你媽的，這糖是姨給的，你媽管不著！”
蕭圓見人已經拆了包裝，隻好歎了聲氣作罷：“這怎麼好意思，讓你忙前忙後不算，還往裡搭東西！”
“你呀，就是想太多！”鄧科長說著從口袋裡掏出剩下的錢票，然後就要跟蕭圓對賬，蕭圓直接擺手，“鄧科長，你這不是埋汰我麼，我還能不信你？”
“話不是那麼說的，親兄弟還明算賬呢，我跟你大概過一下，快的很，”鄧科長按從大到小的來，她指著兩包棉花，“這裡總共十斤棉花，對不住了蕭同誌，隻能買這麼多，再多人家就不賣了，這裡還剩下五斤棉花票，你要是放心，回頭我再幫你跑一趟，隻是今天人家都記住我了，肯定是買不成了。”
“放心放心，怎麼不放心？隻是怕太麻煩你，我知道這棉花不好買，你該不會往裡搭人情了吧？要真是，你可千萬吱聲，這人情該是我來還的。”她也沒料到人家能一下買到這麼多棉花，要是換成小嫻去，估計能買到個三分之一就不錯了。
鄧科長不在意的笑笑：“嗨，這不是我表姐在供銷社上班麼，托了她點關係，不過跟你說句實在的，今兒你要是換成彆人，還真買不來這麼多。”
蕭圓連連點頭表示明白：“可不是？這棉花多緊俏啊，一般能買個幾斤就不錯了，還是鄧科長本事大，哪裡都有人！”說著一臉羨慕的看著她，看的鄧科長臉泛紅。
“沒什麼，沒什麼，都是沾親戚的光，嗬嗬，”鄧科長容光煥發的繼續跟蕭圓說起自己買到的東西，“這是你要的毛巾.....”一直過了很久之後，“除了棉花，還有一些實在沒有，我把這些票都還給你，你總共給了我五十塊錢，一共花了二十八塊五，還剩下二十一塊五.....”
“這棉花票我就暫時收著，等過兩天我再幫你跑一趟，這錢呢，我先給你十一塊五，剩下的我下次一起給你送來，你看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當然點頭啊，蕭圓滿臉感激：“真是太麻煩你了，鄧科長，我這會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真是太謝謝你了，真的，你說這下雪天的，我們娘倆要沒這些棉花，可怎麼過啊？”
鄧科長看他們娘幾個都滿臉感激的看著自己，既覺得心裡舒坦，又看的有些難受，想當年眼前這位也是個風雲人物，哪裡想到這才不過一年多就落魄到這份上。
“彆這麼說，捎帶手的事兒罷了，等你轉過年去了廠裡報到，日子就慢慢好過了。”
蕭圓點點頭：“就盼著早點上班去呢！”
正說著，小嫻遞了一碗開水給鄧科長：“姨，喝水！”看鄧科長發愣，她又補充了一句，“不燙，正好。”
蕭圓輕笑：“這丫頭總算懂事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