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圓說完就趕忙將手裡剩下的半截餅乾一口塞進嘴裡,然後喝下一大口水,才感覺好了些,真她娘的尷尬!
英子看蕭圓這樣,倒是笑出聲來:“你還是跟以前一樣!”以前她也經常喜歡給自己拿些自家買不起的小零嘴。
蕭圓很想說你弄錯了,我們根本不是一個人,但她沒有說,隻是笑看著她,不知道說什麼。
場麵一時安靜了下來,英子也覺得有些不自在,她趕忙喝了一口水,又緩和了一陣,才從口袋掏啊掏,掏了半天,掏出一張紙來,她打開紙看著上麵的字跡,看的很出神。
蕭圓沒有打擾,就那麼等著,過了許久,才聽邊上有聲音出來。
“你都知道了吧,我家老大讓孩子爹帶走了,”英子低頭看著手頭的那張紙,像是在自言自語,
“沒辦法,我是真的沒辦法了,我總不能讓孩子跟著我在鄉下吃苦,他還那麼小....能跟著他爹,以後好歹比在鄉下土裡刨食強!”
英子低著頭,眼淚就那麼啪嗒啪嗒的滴落在那張紙上,蕭圓坐在那看著,沒有打斷她,也沒有說什麼安慰的話,她從兜裡掏出一塊手絹遞給她。
英子沒有抬頭,她也沒有用蕭圓的手絹,而是用袖子揩了揩眼睛,“我如今跟的男人原先就有三個孩子....家裡也難,”這麼多孩子,總不能苦著自己親生,那就隻能苦她的孩子了,想到這裡,她又吸了吸鼻子。
“他能跟著親爹進城,我,我,”她突然抬起頭看著蕭圓,“不管他當初對我做了什麼,如今他能想著來接孩子,我就記他一輩子的情!”
蕭圓聽著眼睛也有些濕潤,她握了握英子的手:“你就是心太善了,那是他的種,他本來就應該養的,如今他隻不過做了他應該做的事,你憑什麼感激他?”真是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
英子搖了搖頭:“經過這麼多事,我算是想明白了,人家是城裡人,咱們是鄉下人,人家憑什麼跟咱們過?當初那是沒法子,是為了活命,如今有了新奔頭,人家咋可能還願意待咱們這窮地方,換我,我也不願意啊!”
說完,她又拉著蕭圓的手:“咱們都迷障了!”
蕭圓冷笑著:“你啊真是好說話,他們當初沒法子選了咱們,沒人逼他們,是他們自己餓肚子,為了活命,主動選咱們的,既然做了選擇,那就得承擔起責任來,結果....”
她冷笑一聲,“結果那邊剛有了風聲,就連哄帶騙的糊弄咱們,最後一去不回!”都說人性經不起考驗,還真是如此,她看窗外開始慢慢飄起雪花,又覺得再說這些沒有意義。
“算了,不提了,都過去了,走了的人都走了,現在再說那些,又有什麼意義呢。”
英子看蕭圓反應很反常,想起她剛開始的遭遇比自己還慘,突然有些後悔提起那些舊事,她握了握蕭圓的手:“對不住!”
蕭圓搖搖頭,拿眼瞄了瞄她手裡的那張紙:“你在看什麼呢?”
英子又低頭看著手裡的那張紙,她輕輕撫摸著,一時又露出一些彆樣情緒來,蕭圓看她如此這般,也知道那張紙的意義非同尋常,就沒打擾她,一直靜靜等著。
又過了一會,英子才回過神,將手裡的紙遞給蕭圓:“這是孩子爹留給我的地址,說我要是想孩子了可以去看,你去的地方多見過大世麵,你幫我看看,上麵那地方離咱們村遠不遠,要是不遠的話,我等農閒了也可以進城去看看娃,順便給孩子捎點東西。”
她萬分不舍的將那張紙交到蕭圓手上,然後就眼巴巴的望著蕭圓,滿心滿眼的希望能從她的嘴裡聽出好消息來。
蕭圓低頭看了看那張紙,又看英子一臉期盼的看著她,她又看了看那張紙,最後還是搖了搖頭:“隔著好幾個省呢。”
都蘇省了,在南方了都,離他們村最起碼隔著三個省,來回一趟不光時間費,還得大把錢呢,按著英子家的條件,哪裡有餘錢這麼折騰。
看英子一臉的失落和痛苦,蕭圓無奈的搖了搖頭:“還是寫信吧,小侄子要是想你了,或是想吃什麼了,就寫信給你,你給他寄。”她說完,就將那張紙還給英子。
英子拿著手裡的那張紙,一時怔怔。
蕭圓歎了一口氣,都不知道該怎麼勸她,想了想:“等過兩年,你就去縣城擺攤去,等你掙了錢,你就可以去南邊看小侄子了。”
除了多掙錢,她也沒有彆的主意了,英子這樣的,最主要還是缺錢,解決了錢,想看兒子還不是小菜一碟?
英子一把抓住蕭圓的手腕:“過兩年就能進城擺攤了?”蕭圓說的對,她必須得掙錢,掙很多的錢,這樣她就可以去看兒子了。
蕭圓點點頭:“應該可以,你到時候可以再問問我三哥。”她三哥現在就開始跑買賣,對外麵的形勢肯定了解的最清楚。
英子點點頭,眼睛裡閃著異樣堅定的目光:“我要掙很多錢,很多很多的錢!”
此時的蕭圓還不知道,她隻是隨意的一句話,真的改變了一個女人的命運,甚而至一個家的命運,一個村的命運。
.....
“走了?”蕭母看蕭圓站在門口,就好奇的往外麵看,看人確實走了,這才撇了撇嘴,“你們聊什麼呢,怎麼說了那麼久?”
蕭圓隨手將手裡的枕頭巾塞給老太太:“呐,人家給的隨禮,那天你可彆忘了請人來吃酒!”按著老太太的尿性,應該是沒有請英子的,蕭圓這才提醒一句。
老太太看著手裡的枕頭巾,一臉埋怨的看著閨女:“不是不讓你要的嗎,你怎麼還要?”這不是成心為難她嘛!
蕭圓挽起老太太的胳膊:“算了算了,都過去了,您老也彆計較了,我這個苦主都不計較了,您老又何苦呢,她也是個苦命人,比您閨女的命苦多了。”
都是當娘的,將心比心,但凡有法子,估計也不會把自己親手拉扯大的孩子給人吧,即便那個人是孩子親爹。
老太太看閨女真的不打算計較的樣子,嘟囔了兩下,也懶得再提過去的那些破事,她將手裡的枕頭巾好生疊了起來夾在胳肢窩,就跟閨女打聽起了她的來意:“她來找你乾啥?”
蕭圓簡單將剛才的事一說:“唉,我聽著都不落忍,您老那天還那麼說人家?”那天老太太神神秘秘的跟她說了一大堆,話裡話外,都說人家就是為了甩拖油瓶,如今見著真人,明顯不是那麼一回事。
世上事就是如此,你不知道彆人經曆什麼,最好不要輕易評價,不然就做好被打臉的準備。
老太太一聽閨女埋怨自己亂說話,當場就嗓門一大:“我說什麼了?我,我說的那些也都是你兩個嫂子跟我說的,我這大半年都跟你在城裡待著,老家的事情,我哪裡知道!”
老太太心裡對兩個兒媳婦也有了意見,都是當娘的,怎麼能那麼說人家呢,害的自己也跟著出了洋相。
“哎喲,我說娘啊,您老現在怎麼就跟個炮仗似的,我就那麼一說,你還炸了!”蕭圓回到自己房間,將剛才英子喝了一半的水倒掉,“隔著幾個省呢,想見孩子哪那麼容易,光路費一樣就夠嗆!”
蕭母接過蕭圓的瓷缸子,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捂手:“那有什麼辦法,人家沒準就是瞅著英子沒法去看孩子,才故意給個地址呢。”
老太太原先就不大喜歡那些城裡來的,後麵發生了那麼多事,對他們的印象就更差了,所以碰上知青的事,她嘴裡就沒有說過一句好話。
蕭圓也覺得是:“我記得張知青好像不是那邊的人,不知道他怎麼弄的,現在就去了那裡,”蕭圓經老太太一提醒,就皺起眉頭來,
“那人真不行,英子母子受了那麼多苦,他才給五百塊錢,在這一點上,他真不如江潮生大方,如今他直接走了兒子,他那閨女是個什麼章程也沒有提。”
就因為他這麼一搞,本來嫡嫡親的兄妹倆的人生軌跡都變了,等他們長大了再見了麵,不得心裡有疙瘩嗎。
或許,再也不會見麵!
這麼一琢磨,蕭圓對那什麼的張知青,印象就更差了,說出來的話也更狠了,“英子性子也太軟了些,當初人都送上門來了,她居然不多要點錢就讓人走了,這要換成是我,我不狠狠扒他一層皮下來,絕對不鬆口!”
話剛說出口,蕭圓就被老太太打了一巴掌:“你個死丫頭,說什麼呢,什麼扒皮不扒皮的,讓人聽見了,像什麼話?”
她這閨女是越來越野性了,動不動喊打喊殺的,如今連扒皮都喊了出來,這要是讓小林聽見了,還不得把人嚇跑了啊。
老太太拉著閨女坐下:“閨女啊,你說你一個姑娘家,怎麼一天到晚淨說這些呢,以前你也不這樣啊,你這樣要是被小林聽見了,可怎麼得了!”
蕭圓一看老太太又要嘮叨她,頭就又大了:“我也沒說錯啊,當初要不是我帶著大哥殺到城裡,我現在過的還不如英子呢!”
“行了,娘,您老也彆念叨我了,如今世道變了,你們以前那一套現在不管用了,現在女同誌是真的能頂半邊天,你看我不就頂起一個家了嗎。”
“再說,你閨女要是不厲害些,不得被人欺負死啊。”蕭圓又從抽屜裡拿出一包餅乾出來,先抽出幾塊遞給老太太,隨後自己也跟著拿起一塊吃起來,
“剛才我給英子拿餅乾,她都舍不得吃,你閨女要是跟她一樣像個包子似的,現在連塊餅乾都吃不起呢。”
老太太想起閨女這兩年的變化,以及變化後就過上了好日子,再想起剛才看到的英子,兩廂一對比,還真是天上地下,老太太歎了一口氣:
“行吧,隨你吧,橫豎我管不了你了,不過閨女啊,平時最好還是收斂著些,兩口子過日子,你老這麼著,誰個男人會喜歡?”
說句不好聽的,她閨女這麼個暴脾氣,弄的跟個夜叉似的,哪個男人會喜歡這樣的呢。
說起男人的喜好,蕭圓就不好跟她爭辯了,所以她就說起了彆的:“對了,我有事跟你商量呢,我想著這次的禮錢,我們就不要了,以後我們在城裡沒法回禮,收了也是麻煩,不如就不要了,您老看看具體怎麼操辦比較好?”
現在想想,不收錢是最好的,收了錢,以後還禮還多了還少了都是麻煩,還不如不要,本來也收不了多少錢。
蕭母一聽這個,立馬就把剛才的事拋到腦後,而是認真思索了起來:“你是說不要人家隨禮?”轉頭一想,老太太就不樂意了,“不要隨禮,那咱們不是吃虧了嗎,當初我們家可是都隨了的。”
“你爹在村裡當隊長,誰家家裡婚喪嫁娶,我們家不隨一份禮?有些人家光生孩子,一生就生好多個,咱們家哪一次也沒落下,也就後來你爹出事,這才沒有按著先前的路數來,如今輪到我們家了,你說你不收禮?”
老太太一臉不爭氣的看著閨女,“咱們不收禮,還得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圖個什麼呀?就是以前地主老爺家吃流水席,也沒說不收禮啊,人家佃戶好歹還帶上一把菜兩斤米啥的,你見過有誰空手上人家吃酒去的不?”
蕭圓一看老太太的架勢,趕緊舉手投降:“我沒說不收禮,我是說那禮錢我和小林就不要了,您看看是給大哥還是三哥,到時候記得幫我們還禮。”
算了算了,她還是把這事丟給老太太自己來吧。
老太太聽閨女這麼說,臉上才好看了點兒:“這還差不多,你們欠了人情,不還是不大合適,不過到底是給你大哥還是三哥,我還得再想想。”
到底給老大還是老小,她還得再斟酌斟酌,本來按道理,交給老大是最好的,但是老大家的又那樣....算了,還是再看看吧。
蕭母將這件事記在心裡,就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還有三天,你和小林就要辦酒了,這三天,你們可不能見麵,聽見沒?見了就不吉利了!”
真要較真起來,那得一個月不能見麵,不過他們回村的時候,就沒一個月了,後麵再一盤算日子,攏共才將將半個月,中間又出來一堆事,最後她是妥協了又妥協,這才折中了一個三天的數。
蕭圓想起剛才,有點不敢對上老太太的眼睛,她假裝掏餅乾避開了老太太的眼神:“知道了知道了,又不是頭一次結婚,規矩我都懂著呢,您老就放心吧。”
老太太這才站起身準備出去,走到門口,她又轉過頭來看著蕭圓;“我怎麼聽著這麼彆扭呢!”
蕭圓心說糟糕,就猛的站起來順手往窗外一指:“外麵下雪了,我去看看孩子們冷不冷,要不行,就得把他們給拽回來,我先出去了。”說完,就一溜煙的往外跑。
老太太看著閨女眨眼睛就跑沒了影兒,這才後知後覺的回過味來:“個死丫頭,整天跟我油腔滑調的,回頭看我怎麼收拾她!”
蕭母罵了兩句,就準備去廚房忙活晚飯,就聽見老二家的來了,她看人手裡拿著東西,大概知道了來意:“剛才出去了,你要不就放到她房裡?”
看著像是床單被麵,嗯,還行,老二家裡欠著外債,還能想著給她閨女準備像樣的嫁妝,算是有心了,老太太心裡這麼想著,臉上也帶出一點笑來。
蕭二嫂一看小姑子不在,也就沒急著走,而是跟蕭母說起閒話:“今年是真不湊巧,我們都沒料到小妹會年底辦酒,要是早知道,我們肯定得準備點棉花,仔細彈幾床好棉花來給小妹做門麵。”
“彆說你們,我這做娘的也沒料到啊,早料到了,我不得早點寫信告訴你們麼!”老太太聽過兒媳婦說起棉花,她也有點懊惱,時間太趕了,搞的她閨女連幾床像樣的被子都沒有。
蕭二嫂原本隻是客氣一下,沒想到老太太當了真,當下臉上一陣尷尬,不過好在老太太正在懊惱著,沒有注意到。
她趕忙收拾了思緒,說起了彆的:“這不,我就求爺爺告奶奶,到處求人勻布票,好不容易才整出這一套東西來,還望小妹不要嫌棄才好。”說著她就將那一套床單被麵塞到老太太手上。
比起小姑子前些天給他們準備的那些東西,她的這點東西真有點拿不出手,不過她就是想重新給小姑子重新捯飭出一些好東西來,現在也來不及了。
一方麵是真沒那多錢,之前欠了人錢,說好了年底之前要還人一部分,如今她家也就留了些過年的錢,其他是一分都沒有了。
一方麵是沒票,雖然現在也能買到不要票的好東西,但都特彆貴,她舍不得,她在家翻來翻去的琢磨,最後還是拿了之前就準備好的這套東西來。
蕭母隻感覺手上一沉,她細細摸著上手的東西,感覺還行,她看了看就又想將東西還給二兒媳婦:“你要不自己等會交給她?”順便讓閨女當麵承她個人情。
蕭二嫂知道老太太的意思,但她沒有接,反而一臉的不好意思:“就麻煩娘幫我轉交給小妹吧,我家還有事,就先回去了。”
看著老二家的出了門,老太太抱著手裡的東西,歎了口氣,都是窮鬨的!
隨即就抱著東西去了蕭圓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