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平行世界】清平樂(十二)(1 / 2)

撞邪 白羽摘雕弓 10448 字 2個月前

這廳裡頭很多人,甚至還不知道盛君殊娶了妾,這段話便像油潑進沸鍋裡,整個兒炸開:

“盛家娶個瘦馬當妾,真荒唐……”

“把那地方人抬進門,栽進沃土裡,發了芽生了根,不但是賤,而且毒,引狼入室,實在可怕……”

“可憐薛雁還沒進門,攤上這種禍事……”

“連哥兒都叫她蠱惑住了,這麼大的本事,我倒看看是多美的皮相。”

賓客便把眼向那邊望,越過重重頭頂,看見地上伏跪著一截茜素青色影子。

瘦馬骨子裡好像自帶一種妖氣,那就是將這樣素的顏色,也穿得弱不勝衣,婀娜多姿。燭火照出裙擺,一層一層的淺浪。細而白的頸子彎著,像一摸就能留下痕跡的雪錐,發髻歪斜,垂下的簪子流蘇相碰,當啷作響。

真孱弱,真惹人生憐。

倘若不知她做了什麼事的話。

“你從哪裡來的這般說辭?”嘈雜聲中,衡南抬眼,眼淚不是一顆一顆的,是成串地砸下來,哭得人心頭都跟著一揪,“我自知身份低微,進盛家以來,從來本本分分,不敢逾越。”

“這玉雕是你挑的,我檢查過一遍,可惜沒看出機巧。你怎麼蒙騙我,自己心裡清楚。”她那蒼白不足的臉讓燭火照著,滿臉淚痕,“不是我做的,我不認。”

老太太捂著心口,麵色鐵青,閉目不語。盛琨勸了好半天,才說服她往另個內間靠著休息,拉起簾子,仔仔細細聽著。

薛雪榮心想,越是捂著的事,越是挑個好日子讓老天揭開,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出這麼大的事,好了,她也顧不上丟不丟臉了,倘若這事情處理不清楚,她這主母的地位都不一定做得住,便將碗一推,道,“這飯也不必吃了。欠債要還錢,殺人要償命,一切按規矩辦,今天這事情,必然有個交代。”

小端連續磕頭:“夫人,我是咱們家家生的丫鬟,心是向咱們家的,一時糊塗害了表姑娘,小的萬死不能償其……”

薛雪容厲聲打斷:“她到底怎麼跟你說的?”

小端哭道:“姑娘拿了這如意雙魚來,交代小的,倒茶時找機會往裡麵注水,等到禮物傳看至表姑娘手裡,提醒她取下珠子,一嗅便中了。”

“若是沒找到機會,回頭想辦法擺在表姑娘房裡。那寒煙生得越來越多,便將玉珠頂得轉動起來,煙氣慢慢地從魚嘴裡逸散出來,那是慢性的。”

底下一陣膽寒的抽氣,薛雪容攥緊帕子,已氣得渾身發抖,衡南隻閉著眼睫,靜默地滾著淚珠子。

“姑娘跟我打包票,說這毒發得晚,都是她們用慣的手段了,到時候神不知鬼不覺,不知是不是我注水少了,毒竟然提前發了,這才叫人發現……”

小端繼續道:“姑娘還說,便是出了事,也有公子兜著,小的這才肯收下金銀……”

“你說什麼?”盛君殊猛地撥開人群從這邊來,叫幾個人勸住拉住,一直沒有作聲的盛琨,陡然拍桌暴喝:“你站住!”

盛君殊立直,一雙漆黑的眼,有些陌生地看向父親,抬袖指向小端:“她嘴裡沒一句真話。”

“你怎知沒一句真話?你是在場聽見了還是怎樣?”盛琨青筋都暴起,“詩書禮都吃進肚子裡,怎叫女人蒙了眼睛?給我坐下!”

從小到大,盛君殊從來聽話,即便是盛琨為人嚴厲,也很少對他這般疾言厲色。看著公子怔忪的表情,盛琨心裡也心疼,可是盛君殊這次實在太不穩重了,太出乎他意料了,從前彆說同他頂嘴了,他就連插話也不會啊。

裡間又是一陣聲嘶力竭的嘶叫,乒乒乓乓東西翻倒,好像是人從榻上滾到了地上,四五個人去拉,都抬不上去。

薛雪容隻聽得心如刀絞:“哥兒,都什麼時候你還護著她?你聽聽,你表妹疼得在裡麵喊呢……”

喉間一梗,說不下去,拿帕子拭起淚來。

在場女眷無不動容,隻相互道,方才還覺得那瘦馬哭得哀哀的可憐,現在,何止休了完事?這麼毒的婦人心腸,非得滾釘桶,沉塘,賠條命不可!

衡南忽而驚叫一聲,原來是薛梁衝過來,抓起她手腕一把將她拖起來,衣服像麻袋似的從肩膀垮下去。

衡南感覺自己不再是人,成了塊豬肉,馬上被人向後猛地揪住了頭發,她痛得皺起眉頭。巴掌帶著勁風往臉上揮過來,耳膜被吼聲震得發痛:“你這條賤命,十條都賠不了嫡小姐的一根手指!”

簪子“當啷”一聲砸在地上。

衡南偏著臉喘息,預想的痛楚沒有來。她讓人杵直,將衣服粗暴地拉好,胳膊解放出來,輕輕推到一邊。

“表舅。”盛君殊擋在她身前,隻見挺直的背影,“在我家打了一個不夠,還想打誰?打在我臉上行不行?”

一邊是兒子,一邊是表哥,薛雪榮忙將兩人拉開:“都是一家人,有話好好說就是。”

薛梁氣喘籲籲,雙眼血紅,盛君殊還未將他的手鬆開,他自己用勁抽回手去,盯著盛君殊冷笑:“現在倒知道是一家人了?不娶便不娶,你還要縱容這賤人害你表妹性命,可憐我兒今日正十七歲生辰,還未曾嫁人……”

說罷,老淚縱橫,嗚咽起來,薛雪榮忙順著他的背,“還不快給你表舅賠禮!”

盛君殊道:“表妹的事會有個交代,可你們怎麼光聽一家之言,就將這案子判了?”

薛雪榮不可思議道:“君殊,你說什麼呢?”

盛君殊一動不動地望著她:“還是單憑一個賤籍,就夠發配充軍了?”

薛雪容一見那眼神,便知盛君殊也較上了勁。彆人叫上勁不要緊,嚇唬一下,哄一哄,都能服了軟,他若是叫上勁,那真是沒有辦法,便解釋道:“我們不就是在說這件事?”

“你們說這件事,隻聽一人講話,未曾聽另一人說一句,便又打人又讓人賠命。你們怎麼知道小端說的就全是真的?”

薛梁紅著眼道:“那你怎麼知道她說的不是真的?”

盛君殊霍然抬袖:“我聽她在放屁!”

薛梁驚得向後一縮,小廳內驟然一靜。

盛公子人如芝蘭玉樹,一向謙和守禮,文質彬彬,不想逼急了也有如此暴脾氣。

“比誰聲音大是不是?”盛君殊向前一步,薛雪榮拉住薛梁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推住他胸口,撫了撫,“哥兒,你彆急,聽誰的都不要緊,關鍵得拿出證據。這麼多人在這兒看著,不服眾如何能成?”

“我就是證據。”

“君殊!”薛氏皺眉。

“母親,這家裡沒她說話的份,可有我說話的份?”

薛雪榮愕然,顫抖著嘴唇閉口。

衡南仍舊低著頭。小端跪在地上,眼裡閃過一絲慌張。

席上賓客本以為盛公子是回護那瘦馬,但見他的臉色和眼神不似作偽,又覺得事有內情,便睜大眼睛看著。

盛君殊轉向瑟瑟發抖的小端,緩聲道:“那玉雕是衡南給你的,還是你從倉庫裡挑來的?”

“是……是姑娘授意我從倉庫選的。”小端嚅囁。

“是你從倉庫拿來給她的,這是你說的。”盛君殊又道,“我再問你,魚嘴上玉珠能掀開,是衡南告訴你,還是你告訴衡南的?”

“是……”

“說話。”

“……”小端道:“是姑娘告訴我的!”

盛君殊冷眼看她,“再好好想想。”

小端猛然瑟縮一下。

“衡南檢查那玉雕時,你怕她看出裡麵的問題,謊稱玉珠取不下來;衡南不慎弄掉了玉珠,發現了魚腹裡麵的東西,因沒見過這等寶物,問你是不是原來就有的,你又改口,說是添香用的,因為寒煙不加水無毒,叫她拿起來聞了聞,確有香味,隻好放了回去。”

“今天下午才發生的事,這麼快就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