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星港(五)(1 / 2)

撞邪 白羽摘雕弓 8421 字 2個月前

“這閣樓是我太太在住。”黎向巍苦笑, “我們樓下有房間,但她愛住這裡。她出嫁前就住在閣樓,喜歡閣樓的天窗,說聶耳住閣樓把身子探出去拉琴, 她也預備把身子探出去拉琴,結果個子太矮,夠不上,哈哈。”

黎向巍身形矯健, 頭發染得漆黑, 唯獨笑的時候, 眼角紋柔軟細碎, 顯出幾分老態。

“冒昧問一下, 尊夫人是什麼病過世的?”盛君殊問。

黎向巍的神情立變,瞥過來的眼神不自知地帶著幾分責怪。盛君殊順著他的眼神看去,小姑娘黎沅正坐在白布覆蓋的床上, 低著眉眼玩手機。

盛君殊攬住黎向巍的背, 退出門外。

“阿蘭四十二歲患上妄想症。”黎向巍在走廊壓低聲音解釋,“抱歉盛總,不想在孩子們麵前舊事重提。”

盛君殊擺手。心裡思忖,官方報道中金耀蘭因病過世, 想到病死前還有精神問題。

“越來越嚴重, 就隻好住院, 八年前, 病情好轉, 就把她接回家來,回到家沒兩天……”他指指胸口,“心臟病,去世。”

“哦。”盛君殊應一聲。倒還真是因病過世。

“盛總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盛君殊驚奇:“你請我來難道不是為了解決你太太的問題……”

黎向巍倉促看了他一眼,眼珠在走廊暗處閃亮。

他這一眼非常奇怪,好像毫無防備地被人揭穿、點破什麼,尷尬中帶著狼狽:“我……我想她應該不會。”

“她去世已經五年了。”黎向巍似乎覺得把“解決你太太”這種話直接放在台麵上說,太過無情,因而極力地掩藏,“應該不會,不會的。”

“那不一定。”盛君殊給他寬心,“人不平,氣凝而生鬼,憂怨之氣一團,就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拍了拍他肩膀,“黎總不要有什麼包袱,你都大老遠請我來了,不是嗎?應該有過自己的考慮吧。”

黎向巍六神無主,似乎還是沒做好準備:“先過生日,過完生日再說吧。”

衡南走到妝台前坐下。

妝台之上,雕了卷曲花葉的橡木鏡架,框出圓形的鏡。鏡角繪有掉了半麵漆的竹葉。偏白的弱光下,鏡麵上落滿了粉塵。

鏡子裡映出半個床角,床上坐了個藍色鑲金旗袍的女人,細腰,胳膊修長,肌肉順著骨骼凹進去,低眉側頭,看不清臉,一下一下順著濕噠噠的發。

心口宛如有人用重錘猛敲一下,衡南一凜,再看鏡中,坐在床上的是穿著鴉青製服裙的黎沅,小姑娘雙腳叉開伸長,還無趣地打了個哈欠。

“……”衡南站起身,煩悶地撥開窗簾,往窗外看。

外麵飄了小雨,空氣濕潤。微緲的霧氣中,能俯瞰道黎家的花園。花園裡有一排細細的柿樹,墨綠的葉片下星星點點地掛了橘黃的果。

一個中年男人披著黑色雨衣,他手裡拿著噴壺,一棵一棵給小樹驅蟲,拈著葉子來回翻看,動作小心溫柔,一棵樹都要看好半天,像對待自己的兒女。

挾著雨的風吹來,將他雨衣帽子向後掀開,打了發蠟的頭發不一會兒沾滿雨水,塌陷下去。

衡南認出了這個人:“……薑行?”

“是薑秘書。”黎沅不知何時走到了衡南身邊,抱臂,沒什麼表情地往下看,“他真的很喜歡那幾棵樹。”

衡南扭頭看著黎沅稚氣未脫的臉。

衡南的瞳孔很黑,看人的眼光又生又直。黎沅順著衡南的目光往下,看到了自己鎖骨上的一小塊紅痕,立刻慌亂地拿領結遮住。

被窺破秘密似的,她也迅速地向衡南脖子上看。

脖頸玉白,毫無瑕疵。黎沅臉色漲紅,報複地問:“跟有錢男人結婚爽嗎?”

“特彆爽。”衡南揣著口袋下樓:“你努力嫁個有錢男人,也不用念書。”

黎沅:“……”

第二天,黎向巍的生日宴如期舉行。

在這之前,黎江看著女傭將客廳和餐廳的每個角落打掃乾淨。他有點強迫症,完全廢棄的壁爐和水晶堆砌的燈座,也必須擦拭一遍。

傍晚,小型樂隊調試提琴,咯咯吱吱的聲音嗡動;黎江推了下鏡架,麵色微沉地從他們身邊快步走過,攬住廚師肩膀拍了拍,在他耳邊叮囑。

黎浚則揣著口袋站在門口,燈光落在他嘴角挑起的意味不明的笑,彆墅門口過聖誕一樣的彩燈閃爍。

為了晚宴,薑行的頭發梳得整齊後貼,耐心地躬身,顫抖手指,為仰起脖頸的黎向巍係好領結。

客房裡,盛君殊撥起衡南的頭發,將裙子背後的拉鏈拉到了頂:“好了。”

他抬起頭,落地穿衣鏡中的師妹正垂著眼漫不經心地塗口紅,黑裙,瑩白的皮膚,豔麗如血的紅。

他不熟悉衡南這樣的神態,莫名有點慌亂,仿佛有什麼脫出他掌控:“衡南?”

“嗯?”她抬起頭,熟悉的黑眸同他對上,那種古怪的心慌才迅速消弭。衡南輕輕把他推開,鬱悶地拎著一隻鞋開始單腳蹦:“快,鞋找不到了。”

盛君殊彎腰看了一眼床下,歎氣,伸臂把倒在床底的另外一隻高跟鞋拖出來。

鞋子拿在手裡,讓盛君殊驚了一下,跟很細,差不多七八厘米,跟踩高蹺一樣。

衡南奪過去,扔在地上穿,穿得搖搖晃晃,自然地一把抓住他當扶手,盛君殊反手握住她手臂,掌心溫熱。

衡南試圖金雞獨立抬了下腳,放棄;又彎腰,按住臀後翹起的短短裙擺,讓盛君殊喝止:“彆蹲了,站好。”

他提了提褲腳,蹲下去給衡南扣這難搞的鞋帶。

衡南這個角度,隻看得見他漆黑的發頂和兩肩正裝的褶皺,陽炎靈火安靜地燃燒。

盛君殊沒係過這種搭扣,低頭研究了半天。手指摩挲過腳踝,癢意順著衡南的尾椎骨爬上去,衡南條件反射地向後一抽腳,絆住,慌亂之下猛扶住盛君殊的腦袋,好在他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定住了她。

兩相分開,盛君殊含著怒意,扣搭扣的動作重了很多。真的,如果師妹不是女的,他剛才絕對拎著腿倒吊起來暴揍一頓。

衡南默了半天,俯身把他被按掉的那一綹頭發小心翼翼地搭回發膠的造型上,弱弱地解釋,“……是你弄得我太癢了嘛。”

說得半是含糊,半是膽怯,後半句腔兒墜下去成了氣聲,弄得盛君殊身上也癢得打了個哆嗦。

盛君殊站起來,衡南正仰起下巴看他,用視線一比,絨絨的黑頭發向後散落:“怎麼還沒你高。”

盛君殊驀然笑了,垂眼看她:“你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