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1 / 2)

周末, 張虔帶葉陽回家看自己爸媽。

車出了城, 拐入雲月莊園, 葉陽才意識到他們家有彆墅。彆墅區植被覆蓋率高, 到處都是樹林和湖泊。張虔打了一圈方向盤,拐入一條車道, 見她驚訝,也略微有些驚訝:“怎麼,我以前沒跟你炫耀過?”

葉陽有種白跟他談過戀愛的茫然感:“你以前說,你隻是個普通的本地人。”

不過張虔特喜歡她在物質方麵的遲鈍勁, 他笑道:“的確是普通人,不然為什麼給彆人打工。”

葉陽沒再說話,因為她定義的普通人和他定義的普通人顯然不是一個概念。但籠統來說, 的確都是普通人,畢竟這個城市臥虎藏龍, 什麼人扔進來都是普通人。

張虔又瞅了她一眼, 見她仍舊茫然,就道:“看著挺像那麼回事,其實也就那麼回事,畢竟是郊區,房價沒城裡高,而且裡邊租戶也很多,一家老小住一快,主要是方便。”

葉陽察覺到他的體貼,忽然有些釋然, 她笑:“我以前來過這裡。”

“是嗎?”張虔饒有興味道,“什麼時候?”

葉陽回憶道:“好像是剛畢業那會兒,在九州實習,有個導演住這裡,我們來這邊開會。”

張虔點點頭,問:“哪個導演?”

葉陽搖搖頭:“一個小導演,現在已經查無此人,估計你不認識。彆墅據說是他老婆的,他老婆是個富二代。”

車開進莊園深處,路過一條狹長湖泊,張虔瞥見湖邊有熟人,就將車停了下來。

他道:“常總,一塊下去打個招呼吧。”

葉陽有些詫異,她看向窗外。

湖邊的長椅上坐著一對父女,那位父親看著的確很像時代影業的那位總經理。

她立刻想到周嘉魚說張虔是常總弄到時代的事。原來他們住同一個地方,怪不得。

兩人跟常總打完招呼,車又往前開了一段,就到張虔家了。

張虔下車給她開車門,見她一臉怔仲,輕聲道:“緊張?”

葉陽把目光從眼前的彆墅上收回來,下了車,笑道:“還真有點。”

張虔關上車門,看著眼前彆墅道:“我們家全靠祖輩有先見之明,在房不值錢的時候屯了點,我爸媽東湊西奏,又屯了點,才不至於缺房住。他們沒什麼了不起,就是眼光稍微好點的文藝工作者,不吃人。”又來看她,“我比他們厲害,他們還是靠父母才能住上小彆墅,我們不用靠他們給,四十歲時就可以住上。”

葉陽忍不住笑了,把額頭抵在他肩上,“你什麼時候學會吹牛了?”

張虔低眼瞧她,聲音低柔:“不吹牛,買不起,還租不起麼。”

葉陽笑了,親了一下他的肩膀:“我不喜歡租房住,我覺得你現在那房子挺好的。”

張虔就道:“那就不租,我也喜歡住城裡。”

葉陽跟他拉開距離,偏頭瞅他:“你怎麼這麼好?”

張虔又笑了:“這話你問早了,等會進去請教陳女士和張院長好了,也算為以後攢點經驗。”

葉陽被他這語氣和神態還有話裡的暗示撩得心神蕩漾,嬌俏道:“我不問,要問你問。”

張虔挑挑眉:“我就是模板,還問什麼,照著自己教就成了。”

說著上了台階,摁了門鈴。

門開了,張虔見到是保姆,叫了聲劉姐。

倆人在門口換了拖鞋,張虔看到自己母親和外祖父都在陽台,就把禮物放在客廳,領著她去了陽台。

張虔的外祖父前些日子摔了一跤,跌斷了腿,還在恢複期,張虔的母親正在陪他在陽台曬太陽。

葉陽在張虔的介紹下,叫了一聲伯母。

張虔母親的目光停在了她臉上。

葉陽和她對視不過兩秒,轉移了目光。

張虔的外祖父顫顫巍巍的伸出手來。

張虔握住他的手,在輪椅前蹲了下去。

張虔的祖父沒摔前,腦子就有些糊塗,摔了後,就更糊塗了,張虔叫他姥爺,他卻不知道這是誰,一直問他是誰。

張虔柔聲道:“姥爺,我是西洲,您怎麼就把我忘了?”

張虔外祖父渾濁的雙眼中透出一絲亮來,他摸著張虔的手,緊張道:“西洲,你怎麼回來了,你媽說你這兩年忙得很,常常晚上兩、三點才回家,人都累瘦了一圈。”

老人的手又枯又鬆,張虔壓根不敢用力握,怕給握摔了,他略微提高了點聲音:“以前忙,現在好多了。”

張虔的外祖父滿意的點了點頭,又語重心長道:“再忙也要注意身體,彆等老了,落一身病,像我一樣,坐不了,躺不下,後悔也晚了。”

張虔乖順道:“我會注意的,您也要放寬心,趕緊養好身體,外孫子打算結婚,還等您主持婚禮。”

張虔的母親有些吃驚,又把目光移到葉陽臉上。

葉陽知道她在看自己,但她不敢回應她的目光,就一直看著張虔。

不過兩句話的功夫,張虔的外祖父已經又把外孫子忘了,問他是誰。

張虔的母親這才把目光從她臉上收走了,握住了他的另外一隻手,耐心道:“爸,他是您外孫子西洲。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他的小名還是您取的,您怎麼不認識了?”

張虔的外祖父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歎息道:“看我這腦子,人老了,不中用了,西洲最近不是挺忙的嗎,怎麼有空回來了?”

張虔母親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對兒子道:“以前還沒忘這麼快,現在是轉臉就忘,你有空就多回來看看,彆讓他把你徹底忘了。”說著從凳上起身,把自己兒子叫到了客廳。

張虔母親這一起身,葉陽覺得她那種舞蹈演員的氣質便出來了,四肢柔軟,舒展的像蘭花一樣,而且很輕盈,走路幾乎沒聲音。

沒過一會兒,葉陽瞧見他們母子倆上了二樓,幾分鐘後,張虔下來,把葉陽叫走了,一塊去二樓書房。

去二樓的樓梯牆上掛了很多相框,葉陽注意到後,步子就慢了下來。

大合照,旅遊照,演出照,生日照,單人照……張虔見她感興趣就給她簡單介紹了一下照片背後的故事。

他這一解釋,基本算是把整個家庭背景介紹了一下。葉陽這才知道他爸媽都是國家一級演員,爸爸現在還是X京藍橋藝術劇院的院長。

葉陽以前模糊的想象過他的家庭,因為不知道太多具體信息,所以想象忽高忽低,沒什麼衝擊感。如今雖然見過一些世麵,並且做好了心理準備,但一想到這是自己男朋友家,仍覺得不可思議。不過羨慕卻很淺。她原以為自己會豔羨,像她十八歲時那樣,她對張虔的向往,一部分是對他家庭的向往,甚至在某些瞬間產生過隱秘妒意,他擁有她想要的一切。可真到他家,她發現,麵對自己曾經向往過無數次的家庭,她非常的平和。她想,如果給她一個機會,要和他張虔交換人生,她願意嗎?她不願意。雖然她對自己的家庭有諸多不滿意,對自己也不滿意,但如果要她變成彆人,她不願意。她無法想象從小生活在張虔這樣的家庭裡的葉陽是什麼樣子的,但無論什麼樣,都不如現在的葉陽。

說到底,她對現在很滿意,她隻想在現有基礎上變得更好,而不想徹底改變自己。

張虔的父母也如張虔所說,非常開明,不乾涉兒子婚姻自由,隻是本著了解的目的,問了她幾個問題。比如哪裡人,家庭情況,父母職業,未來的打算等等。在聽到她父母在上海賣包子後,張虔的父親還回憶起了他年輕時為演一個類似的角色,專門找了一家鋪子去體驗的經曆。他說比想象中辛苦太多,他很敬畏那些體力勞動者。

“辛苦”倆字從張虔父親口中出來,不是高高在上的體恤,不是隔著玻璃式的客套,而是一種平實的敬畏。那是一個藝術探索者對體力勞動者的敬畏。他父親身上有一種平等感,好像在說探索藝術和探索生活沒有高下之分,隻要認真,都值得尊重。

而且看得出,張虔父母的感情很好,雖沒發生什麼特彆的事情,但那種無意的眼神的交彙,讓葉陽覺得他們感情特彆好。張虔的爸爸直到現在看他媽媽都是一種看小孩的眼神,既新奇又寵溺。好像妻子是一本書,他不讀到最後一句,永遠就好奇。

這樣的眼神,葉陽通常隻有在熱戀的情侶身上才能看到,沒想到有一天能在結婚三十多年的夫妻身上看到。

張虔說是,彆人家都是孩子排首位,父母的愛情,要靠邊站。他們家完全是反過來,父母的愛情排在首位,他要靠邊站。還言之鑿鑿說孩子是夫妻的附屬品,不能越過夫妻關係排在第一位,本末倒置,家庭關係容易出問題。以前他覺得父母自私,現在覺得他們有先見之明。父母為孩子犧牲越多,控製欲越強,將來對孩子的生活會乾涉的越多。父母現在不乾涉他,也是因為從沒把他當做家庭的重心有關。他結不結婚,生不生孩子,父母都無所謂,他們有自己的生活。

葉陽聽罷便笑了:“都說孩子將來做了父母會像自己的爸媽,爸媽怎麼對他的,他將來就會怎麼對孩子。你爸媽這麼酷,你將來也一定很酷。”又道,“不知道我能不能像你一樣酷,我特彆怕會成為自己父母那樣的人,無意識的給孩子帶來許多傷害。”

張虔笑道:“照你這邏輯,你應該不會像自己爸媽,畢竟沒怎麼相處過,你應該像爺爺奶奶。”

葉陽一愣,竟然覺得有道理,鬆了一口氣,道:“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我們這一家裡,我最喜歡爺爺,也最希望自己像他。”

她爺爺是那種典型的大家族家長,剛毅,木訥,正直。在那個年代,家境更不好,但養了四個子女,不能說功成名就,但都算正派孝順。之後大兒子和二兒子離家奮鬥,爺爺又親手帶大了一個孫女和三個孫子,是整個大家族的向心凝聚力。

女孩的擇偶觀都受父親影響,但葉陽受祖父影響比較多。沒遇到張虔之前,她欣賞的男生都是剛毅木訥這一掛的。至於張虔,雖然優秀,但不在她的選擇範圍內。隻不過她實在沒有抵擋住他風花雪月的手段,冒了一次險,才對這類人有了改觀,進而整個擇偶觀都跟著改了。但對於她對自己的期待,還是希望像爺爺。

倆人見過張虔父母後,趁著都沒那麼忙,又一塊去上海見葉陽的家人。

江陰離上海不遠,葉陽的父親把自己爹媽也接到了上海,葉寬跟著一塊到了。

張虔定了飯店包間,葉陽和他一塊在電梯口等人。

接到葉寬的電話,說快到時,葉陽忽然很緊張,手心裡一直在冒汗。

張虔摸出手帕給她,說她見他家人都沒怎麼緊張,怎麼見自己家人這麼緊張。

葉陽一邊擦手心裡的汗,一邊想,是啊,怎麼會這麼緊張。因為說到底,恨歸恨,疏離歸疏離,她內心深處還是在乎他們的,家庭是一個人的來處,她希望得到他們的認同。

葉陽的爸媽一看張虔的派頭,都有點拘謹,不大敢說話。倒是葉寬自來熟,笑嘻嘻的上來叫姐夫。葉陽給攔住了,讓他叫哥。張虔說沒關係,早晚的事情。

葉寬雖不務正業,但會說話,且沒那麼多顧忌,飯桌上的氣氛主要靠他來調節。他和葉陽一來一往,氣氛漸漸就好了。葉陽的父母這才敢問張虔的家庭情況,發現比預想中好太多,說話就更小心了。本來照這個氛圍進行下去,這頓飯雖然有些尷尬,但尚算圓滿,但葉陽的爸爸幾杯酒下肚,酒意上頭,話開始密起來,且越來越大聲,最後連長輩的身份都不顧了,一直拉著張虔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