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便下了車。
她先去找了馮穆,馮穆聽說淩霜並未好轉,皺著眉頭又去找了那叫豆子的人,但還是沒能把人請來,隻是又帶了一瓶藥。
“他不能來,你們再試試這瓶藥,他說比之前的……”
“等不了了,”周媽媽道,“淩霜真的等不了了!馮將軍能否幫忙給這位軍醫帶個話?醫者仁心,淩霜雖隻是個婢女,卻也是條人命!求他看在一條無辜性命的份上,來給淩霜看一看吧?淩霜才十五歲,她才十五歲啊!”
馮穆趕忙解釋:“你誤會了,不是他不來,實在是有人盯著,他來不了,這兩瓶藥還是他偷偷給我的呢。”
這就證明了周媽媽之前的猜想,他們姚府的人就是被隔開了,他們不能靠近前麵,前麵的人也不被允許過來。
她點了點頭,喃喃道:“我明白了。”
說完轉身拖著沉重的步子離開了。
馮穆看著她的背影,撓了撓頭,實在不明白郭大人為何如此仇視姚家這位大小姐。
聽說姚老爺和王爺有仇,什麼仇能讓郭大人都如此氣憤?
他不知道其中究竟,又不忍看這幾個女人如此為難,便又試著去前麵看能不能想法子讓豆子偷偷來一趟。
但他還沒能想出辦法,後麵便出事了。
…………………………
周媽媽回去後思來想去,除了拿出先帝賜婚的聖旨舉在頭頂去找王爺,實在是想不出彆的什麼法子了。
先帝聖旨乃是禦賜之物,這些靖遠軍總不能一刀把它劈了吧?
可是若要如此做,必要先經過小姐同意才行。
她倒是知道小姐一定會答應,隻是如此一來,王爺勢必更加厭惡小姐,小姐今後的日子也就更不好過了。
她愁容滿麵地回到車中,想著要不要跟小姐商量此事,但回去後卻發現小姐並不在淩霜休息的那架車上。
“小姐呢?”
周媽媽問道。
瓊玉正用棉布沾了水給淩霜擦嘴,聞言回道:“小姐去前麵的車上等您了。”
周媽媽點頭,又去了前麵的馬車,卻發現這裡也沒有姚幼清的身影。
她心中一驚,正要四下去找,一轉身就看到姚幼清正在不遠處跟那之前頂撞他們的小將說著什麼。
對方似乎很是不耐煩,沉著臉麵色不善,隨時都要再次拔刀的樣子。
周媽媽見不得自家小姐在旁人麵前低聲下氣,上前欲將她帶回來,走近後便聽她一直在跟那人重複一句話:“我要見王爺。”
對方不理,她就繼續說:“我要見王爺。”
那人煩的不行,見周媽媽走過來以為她也要來繼續煩自己,轉身便想離開。
就在這時,姚幼清忽然上前,一把拔出了他腰間佩刀。
可她沒料到這刀竟會這麼沉,剛拔.出來就險些沒拿住掉到地上。
雖然最後險險拿住了,刀尖卻杵在了地上,紮進土裡。
那人嚇了一跳,大喝一聲:“你乾什麼!”
說著便要將自己的刀搶回來。
正往這邊走的周媽媽也嚇著了,驚呼一聲“小姐”,抬腳便要跑過去。
姚幼清繡眉緊擰,拖著刀往後退了兩步,使出吃奶的力氣往自己脖子上一架:“都站住!”
她身量嬌小,嗓音又細軟,便是自以為凶狠地吼了一句,聽上去也脆生生的,稚氣的很,絲毫沒有威懾力。
但她脖子上的刀有。
周媽媽和那人都嚇得不敢再往前,姚幼清握著刀再次重複:“我要見王爺!”
周圍許多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不再像之前那次隻遠遠地看著,而是圍攏過來。
那被搶了刀的小將臉色時青時白,咬牙道:“你先把刀放下再說!”
周媽媽也怕她真的不小心傷了自己,在旁勸道:“小姐,你先把刀放下,有什麼話咱們慢慢說!”
姚幼清搖頭:“不,放下了他們不會聽我說的,淩霜也等不起了。”
周媽媽一路便是再難也沒掉過眼淚,此時卻再也忍不住,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
淩霜瓊玉是府裡的家生子,從小跟小姐一起長大的,情分非比尋常。
如今淩霜病成那個樣子,小姐心中怎麼可能不著急?但凡有其他辦法,她都絕做不出這樣的事來!可恨秦王竟將她逼到如此地步!
那小將也沒想到這個軟弱的像隻兔子般的大小姐竟然會做出這種事,膽戰心驚之餘又覺得她不可能真為一個婢女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他見她力氣似是不夠,握刀的手都在抖,刀刃離脖頸還有一段距離,便嘲諷道:“少在這裡裝模作樣了,你堂堂姚府大小姐,難道還真會為了一個婢女拚命不成?”
邊說邊試探著靠近了些,想趁機把刀奪回來。
姚幼清卻看出了他的意圖,自己力氣小挪不動刀,便揚起頭把纖細的脖頸往前一湊。
那刀鋒極快,她這一下又沒輕沒重,當時便把脖子蹭破了一層皮,一道血絲滲了出來。
“小姐!”
瓊玉等人此時也都聽到動靜趕了過來,同周媽媽一起發出了一聲驚呼,卻不敢靠近半步,生怕她再把自己傷到。
姚幼清疼的眼淚都出來了,下意識想往後躲,卻又梗著脖子堅持住了這個姿勢,對那小將道:“先帝賜婚,秦王當朝應下,我若是還未走到封地便死在了路上,對他怕是也不大好吧?”
靖遠軍眾人自然都是知道這點的,這也是為什麼之前崔顥對魏泓說沒出京城之前他都還有反悔的餘地。
但是離開京城,那就不一樣了。
沒離京前姚幼清在姚府,出了任何事跟他們都沒有關係。
如今姚幼清已被魏泓接走,她的命便與魏泓息息相關。
若是多年後她因病而逝,朝中的非議或許還小一些,但她若就這麼死在途中,魏泓百口莫辯。
那小將顯然也明白這些,麵色難看至極。
這邊僵持不下的時候,前方隊伍終於有了動靜,一個身著墨色衣袍的高大男人在幾個隨從的陪伴下走了過來。
這人容貌俊朗,但因麵色沉冷,少有笑容,所以看上去給人感覺十分冷硬,不近人情。
原來是剛剛姚幼清拔刀的時候,就有人怕出事,已經去通知魏泓了,他得知消息沉著臉趕了過來。
姚幼清離京前曾與他一同進宮向皇帝辭行,一眼便認出他就是秦王,自己未來的夫君。
魏泓雖然當時也曾見過她一麵,但絲毫沒有留意,連她長什麼樣都沒記住,說起來這才是第一次認真的打量她。
眼前女孩矮了他至少一個頭,穿著一身厚重的冬衣都顯得瘦瘦弱弱,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跑似的。
偏偏也是這麼一個女子,手中哆哆嗦嗦地舉著一把幾十斤的大刀,仰著頭怯怯卻又倔強地看著他。
他一番審視下來,這女子從頭到腳,沒有一處是他喜歡的。
不夠高,太瘦,柔弱,任性,還不自量力。
“找我何事?”
他收回目光,冷聲問道。
姚幼清打了個激靈,也不知是被冷風吹的還是被他冰冷的語氣嚇的。
她抿了抿因為緊張而乾澀的嘴唇,說道:“我的婢女生病了,請王爺讓軍醫給她診治。”
魏泓皺眉:“就為這個,你便用拔刀自戕的法子逼我前來?姚家的家風便是如此?”
姚幼清滿心委屈,吸著鼻子道:“明明是王爺一直不肯讓人來給淩霜看病,我實在沒法子才出此下策,現在你卻反過來怪我……你不講理!”
魏泓向來不講理,但還是頭一次被人當麵控訴不講理,還是用……這種語氣。
他眉頭皺的更緊:“我何時不讓人來給你的婢女看病了?”
姚幼清怔了一下,想伸手去指那個小將,又騰不出手,便抬了抬下巴:“他,他說的!”
魏泓轉過頭去,那人趕忙解釋:“王爺有令儘快趕路,不得耽誤行程,屬下聽說那婢女隻是因為車馬顛簸頭暈不適,沒什麼大礙,所以便沒去打擾您。”
“你騙人!”
姚幼清道:“淩霜病的很重,我們找過你多次你都不理,還拔刀阻止我們去找王爺!當時很多人都看到的!”
魏泓再次看向那人,那人身上已經出了一層冷汗,低聲道:“屬下……屬下隻是不想耽誤趕路而已……”
魏泓點頭:“你還記得我說過什麼話?”
說完頓了頓:“那現在呢?”
現在難道就沒有耽誤趕路了嗎?
那人聞言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屬下知罪!”
魏泓不再理會他,抬了抬手叫出身旁一人:“去給那婢女看看。”
對方應諾,立刻跟隨瓊玉等人前往淩霜所在的馬車。
魏泓也向前走了幾步,路過姚幼清身邊時停了下來,看看她脖子上的那道血絲,又看了看她因為刀身太過沉重而瑟瑟發抖的手:“這刀,很好玩?”
姚幼清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把刀架在脖子上,忙要將其放下。
結果刀刃離開肩膀,少了可以借力的地方,幾十斤的重量就全部壓到了她手腕上。
她握刀太久,本就沒什麼力氣的手更是脫力,一下沒拿穩,刀尖像之前被她從刀鞘裡剛拔.出來時一般,再次向下一沉,連帶著整個刀柄都被那重量帶著從她手中墜了下去。
偏偏魏泓正站在她跟前,落下的刀刃不偏不倚砸向了他左腳腳麵。
魏泓也沒想到她的刀會脫手,左腳迅速向後一退,卻還是晚了些,腳掌雖然躲了過去,鞋尖卻被刀刃砸中,登時豁開一個大口子。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電光火石間大刀便已落下,身旁的人想給魏泓擋一擋都來不及,紛紛驚呼一聲:“王爺!”
好在仔細看去時發現那豁開的鞋麵上並未有血色,隻是把魏泓的鞋子砍掉了一部分而已。
姚幼清嚇得又差點哭了,顫聲解釋:“對……對不起,太……太沉了。”
魏泓臉色鐵青,看著自己被削掉一截的鞋尖,將他剛剛收腳時本能蜷起的腳趾緩緩展平。
幾根腳趾就這樣毫無征兆的裸.露在了寒風中,看上去很白,比他臉上的膚色淺多了。
姚幼清見到那幾根腳趾,下意識咦了一聲:“王爺,你怎麼……沒穿襪子?”
魏泓:“……”
現在是襪子的問題嗎?
作者有話要說: 魏泓:不夠高,太瘦,柔弱,任性(劃掉),還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