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怕今日,隻怕屆時出得京,要是不在大魏境內,甚至不用被殺被砍,隻要一乾禁衛在荒漠、草地上時撂著自己不管,他這一條命就要丟在外頭了。
裴繼安隻想看看眾人脾性,倒是沒有讓他們在京城裡就鬨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此刻便站得出去,客客氣氣地道:“我倒是有個想法,諸位或可參考一番——陛下有過明旨去保安軍中選兵卒,另還給了些條件,可更為詳細之處,自然是要諸君自行選定,我早聽得說各位官人各有擅長之處,並非尋常了了,想來自家厲害,對兵對卒也是彆有要去,不如按著自家所想,各自挑選,組為一隊——左右到得高昌、龜茲時,自也要分為不同隊列,倒不如眼下各自分開,先做熟悉。”
他這話其實不過是把孟德維說的話改頭換麵又說了一遍,可在幾個禁衛官聽來,卻全然不是同一回事,仿佛已是把選擇權給回了自己手上,一時人人的麵色都緩和了些。
裴繼安又道:“時辰已經不早,過不得幾日就要出發,不但諸位官人還有許多事情要籌備,便是選出的兵士也得與家人交代,多半另有安排,不如在申時一刻前將人選選定,待我著人謄出花名冊,再請孟都知帶回宮中,一來好向陛下交差,二來也好叫我同孟都知一齊跟戶部要餉銀。”
他不知不覺就將時辰限定好了,又把任務布置下去,可眾人聽來卻全數覺得這人十分體貼周全。
陳堅白道:“裴官人自家去討要餉銀,戶部那幫人未必好說話,倒不如我們一並去,人多勢眾,諒他們也不敢太過怠慢。”
他這話一出,邊上人雖然有三兩個為之側目,顯然不怎麼高興,其餘的都沒有作聲。
裴繼安攬下兩個差事,一個是登花名冊,一個是去討餉銀,俱是吃力不討好。前者費時費力,容易出錯,偏偏半點不露功勞,後者一撞就是一鼻子灰,可討回了銀子,也不會有人念他的好。
如此做法,看著老實得叫人都不好意思去欺負了。
本就是個文官,聽聞又通曉番語,還去過番邦,不同那孟德維隻能拿天子威勢出來彈壓,半點幫不上忙的,將來出得外頭說不得買水買食都要靠他,今次若是做得太過,惹得人不高興了怎麼辦?
裴繼安笑道:“今次差遣十分要緊,乃是陛下欽點,人雖然不多,動靜卻不小,想來戶部官人們不會太過為難——況且分為兩撥,要是我與孟都知這一處實在討不來,諸位再去為我找回場麵也不遲。”
不過說了一番話而已,他明明什麼都沒做,可場中八個禁衛,乃至都知孟德維都覺得這個人著實不錯,要是一定要尋個人帶隊,非他莫屬。
果然等到眾人按著各自想法選得出來,裴繼安就讓眾人各自散開去忙,自己則是留在後頭做那最瑣碎的登名謄抄之事。
人人忙了一天,吵架也是個力氣活,又要自數萬廂軍之中選人,辛苦得很,都累得不行,能有人幫忙收尾,誰人不願,一時原本的三分謝意已是漲到五分。
沒過兩日,見得裴繼安當真從戶部把給下各人同下頭兵卒的餉銀給討了回來,一箱箱銀銅、絲帛就齊齊整整擺在屋子裡,打開箱子,讓人滿目生輝時,更是服氣。
孟德維當日其實已經猜到幾分裴繼安在拿自己做個擋頭的,可他一個黃門,認真論起來,其實什麼都拿不出手,天子那等庇護,在大魏時也許能管幾分用,要是出了大魏,這一路本來就九死一生的,自家性命都顧不過來,誰人又會分心去管他?
他要是個十分厲害,也不可能分到這個要命差事。
可誰人又想死?
為圖活命,孟德維早早就想著同眾人打好關係,隻是禁衛從來看不起內侍,他便是有心要討好,可實在不知如何著手,隻怕弄巧成拙。此刻看裴繼安事事帶他,不叫他做難事,有了功勞還肯分,著實感激不儘,到得周弘殷麵前,免不得幫著遮掩,隻說禁衛各有想法,裴繼安一人彈壓不住,全靠自己幫著,才勉強敷衍過去雲雲。
數日功夫轉瞬即逝。
沈念禾當日同裴繼安說了不想大辦及笄禮,隻以為這事已經過去了,便沒有再去管,隻同鄭氏兩人忙於收拾不提。
同等了兩天,果然等到天子降旨,隻說保寧郡主將要和親黃頭回紇,因知沈氏女貞淑美好,通曉番語,特詔相陪,又配了宮女幾個,內侍幾個,賞金、賞銀、賞物若乾。
這旨意乃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過除卻聖旨,宮中再無其他消息,眼見過不了兩日就要出發了,還不見叫進宮麵聖勉慰。
眼見樣樣東西收拾得七七八八,這日一早,外頭忽然有人來給沈念禾遞帖子,隻說自己喚作周元娘,想約個合宜的時間上門拜訪。
那帖子遞得十分客氣,遣詞用句雖然直白,卻也流暢得很,看得出來作者性情平和。
沈念禾接了帖子,上下一掃,不見後頭綴寫什麼詳細門第出身,又落款處地址乃是牛行街某某巷,更是奇怪,一時也把不準這人來曆,拿去問鄭氏,鄭氏也說不上來,最後出門打聽了,才曉得原來那地址是保寧郡主家中所在,這才讓人送了信回去,又另約了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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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禾此處見得保寧郡主給自己下帖,帖子裡頭卻藏頭露尾的,實在有些莫名,而牛行街的保寧郡主府上,周元娘的妹妹周楚凝一般也在吵吵鬨鬨。
哪怕是對上親生姐姐,對方又有郡主封號,周楚凝的口氣也沒有半分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