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裴六郎雖然得了個宣縣縣丞,卻半點不覺得委屈,明明是知一府也不為過的能耐,被貶低至此,家中又是那個樣子,還整天樂嗬嗬的,趁著還未上任,帶著七弟同謝景律整天在在一路之中四處走。
裴六相貌雖然端正,畢竟年紀大些,在外頭走動得也多,知道怎麼收斂自己,隻是裴七同謝景律兩個穿上布衣也不像個尋常人,又都是正當年齡的小郎君,出得外頭,好幾回被人追著要找做女婿,叫他們躲之不及,最後再不敢亂撞了。
那時廖容娘同謝景律也是人前人後的鴛鴦眷侶,做爹的同而今的兒子全然兩個脾氣,做事情樣樣學著裴六來,溫柔得很,對著妻子體貼得不行。
進門的時候隻有一個公公,不過兩年,公公也去了,廖容娘原本就是個有主意的,在家中說什麼是什麼,後來又生了個活潑可愛得不得了的孩子,夫妻兩個更是好得一個人似的。
誰料到,後頭會出得那樣的事情。
想到這一處,鄭氏的笑意也收了起來。
當年謝景律寵媳婦、寵兒子,簡直要寵上天去。
此時廖容娘嫁給了郭保吉,雖然官品高了不知多少,還得了誥命,可兩個繼子,一個繼女,都不算好相處,一個兒子還諸多怨言,她在家中過得日子,未必有從前萬一。
莫說廖容娘,便是自己,雖說眼下什麼都不缺,侄兒更是孝順得很,可比起來,她更願意回到原本跟著丈夫過苦日子的時候。
沈念禾見得鄭氏在出神,雖不好去打攪她,卻也猜到了幾分。
鄭氏相貌並不差,娘家也勉強算是個拿得出手的門戶,她聽得謝處耘私下說過,鄭家好幾回要接女兒回去,新女婿都選好了,隻鄭氏死活不肯,索性同娘家人鬨翻了,言明以後再不要家中接濟。
她自然看得出來鄭氏並不是那僵硬古板之人,大魏同前朝一般,再嫁之風盛行,當今太後還是三嫁之後才進的宮,據說太祖皇帝時,還有兩個參知政事,一個樞密副使為了爭娶一個有錢的寡婦鬨得儘人皆知,最後是天子幫著斷的官司。
嬸娘不願嫁,雖然不知是什麼原因,可最大的原因,應當就是那裴七叔了。
也不知道是個什麼人物,人已經走了這樣久,還叫嬸娘如此惦記。
鄭氏想著事情,兀自出了半日的神,茶也不記得吃了,點心也忘了。
兩人坐了大半個時辰,沈念禾已是快到吃飯的時辰,正要叫人,外頭裴繼安終於回來了。
他身後帶著一個身著布衫的中年男子,一前一後進得門之後,不知同那男子說了什麼,對方就站在了原地,剩得裴繼安走上前來,先叫了一聲嬸娘,又轉向沈念禾道:“那日我們在清景樓遇得的許先生,你還記不記得?”
沈念禾自然記得,看了一眼那站定在一旁的中年男子,隻覺得眼熟得很——不獨在清景樓中遇到過,後來去戴氏書鋪的時候,也有過一麵之緣。
當時三哥說他是內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