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桂花糕,明日又吃茯苓糕。
她坐在他床邊,低著頭,小口小口吃糕、時不時又抬起頭來衝他笑,說“哥哥也吃”的模樣,總讓他想起宮中那個跟屁蟲弟弟。
可兩者相比,其實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至少他絕不會溫柔地輕拍著魏治的頭,說“哥哥不吃,給沉沉吃”;
更不會陪著魏治糊燈籠,放風箏,看著她放聲大笑的模樣而忍不住失笑。
謝沉沉,或者說謝家人,第一次教會了他何為“真心”。
他在謝家的日子,亦是他一生中為數不多、發自真心感到快樂的時光。
他曾想過,等自己傷好,順利回到宮中,理應重金酬之。
可經追殺一事,他的親衛皆失散,又不敢貿然傳信,害怕暗中加害之人搶先一步下手,自顧尚且不暇——
他記得,自己那時也曾輾轉反側,也曾猶豫。
可最終。
他還是“彆無選擇”地利用了謝家。
......
彼時謝家商隊南下,正須途徑舒城,他便說服謝父,讓自己藏身其中同行。
謝纓聽說此事,拍著胸脯保證,說一定保護好他。
商隊出發那日,謝家母女站在階下送彆,依依不舍。
謝沉沉更是哭得兩眼紅紅,小手緊拉著他的手不放,一個勁叮囑他說:“哥哥,到了家,要給沉沉寫信。”
“沉沉認得的字不多,可阿兄回家了,他會念給沉沉聽。”
她說:“三郎哥哥,一路平安。”
他沉默著點了頭。
五日後。
謝家商隊於山路慘遭截殺,死傷無數。
謝父不過一尋常商賈,手無寸雞之力,卻仍是拚死救得他與謝纓,將他二人藏身於山洞,轉身斷後。
但謝纓性子剛烈,又豈能眼睜睜看老父慘死麵前而苟且偷生?
謝父為他二人尋來的“後路”,到底還是出了變故——
可自己誠然是想過救謝纓一命的。
魏驍想。
謝纓是謝家唯一的兒子,是謝沉沉的哥哥,謝家……對自己有恩。
可惜,那時他們二人之間,隻能活一個。
他又如何才能無私到舍自己而成全謝纓呢?
【恐怕是商隊露財,招來了歹人,怪我們不夠當心,自己惹了賊不說,還害了你。】
彼時,對他身份尚且一無所知的謝纓如是說。
【這樣下去不行,一定得想法子去報官……三郎,我阿爹沒有死。阿爹被他們帶走、傷成那樣,還強撐著一口氣。我知道,他一定還等著我們救他,我絕不能死在這裡……你更不能。這樣,我想法子把這些人引開,你趕緊下山去報官!】
他記得謝家父子對自己的恩情,更記得他二人縱使性命攸關,也未曾背叛、向賊人出賣自己的忠義。
隻可惜這份忠義,還不值當他付出一切相報。所以,有了縣衙跟前,一步之隔的猶豫。
——他不能確定那雙遠在上京皇城的、始終陰暗窺伺著他的眼睛究竟意在何為,又要逼他到何種地步,更不敢在這種毫無保護的情況下暴露,所以隻能選擇放棄,保全自己。
他是狼子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