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三章 醉酒(1 / 2)

劍來 烽火戲諸侯 9620 字 2個月前

那位施展袖裡乾坤,硬生生從劍氣長城牆根那邊卷走竹篋一行人的王座大妖,正是將無數座仙家遺址煉化自家庭院的黃鸞。

陸芝仗劍離開城頭,親自截殺這位被譽為蠻荒天下最有仙氣的巔峰大妖,加上金色長河那邊也有劍仙米祜出劍攔截,依舊被黃鸞毀去右邊半截袖袍、一座袖中天地的代價,加上大妖仰止親自接應黃鸞,得以成功逃回甲申帳。

陸芝站在那條劍仙越來越稀少的金色長河之上,沒有返回劍氣長城,留在原地,據守一方。

先前她的出劍,太過束手束腳,因為戰場位於長河與城頭之間,己方劍修太多。

老劍修殷沉盤腿坐在大字筆畫當中,搖搖頭,神色間頗不以為然,嗤笑一聲,腹誹道:“若是我有此境界,那黃鸞逃不掉。這場仗都打到這份上了,還不知道如何算賬才賺,你陸芝怎麼當的大劍仙,娘們就是娘們,婦人心腸。”

殷沉在劍氣長城,那份人敬人愛的口碑,大概就是這麼來的。

在那甲申帳外,黃鸞抖了抖右手袖子,如撒豆在地,芥子大小的幾位年輕劍修,紛紛現身。

竹篋收劍道謝,離真臉色陰沉,雨四狼狽不堪,攙扶著昏迷不醒的少年?灘。

至於流白,折損最為嚴重,所幸魂魄已經被?灘收攏起來。

不是劍修,卻是甲申帳領袖的少年木屐,在得知流白的處境之後,雖然心急如焚,依舊與這位前輩彎腰致謝。

黃鸞微笑道:“木屐,你們都是我們天下的氣運所在,大道長遠,救命之恩,總有報答的機會。”

木屐神色堅毅,說道:“晚輩絕不敢忘記今日大恩。”

一旦甲申帳真正戰死一位劍仙胚子,那他木屐作為甲申帳領袖,就不光是賬本上的功過得失了,所以黃鸞此舉,之於少年木屐,同樣無異於救命之恩。

仰止一揮手,將那雨四直接拘押再打退,她站在了雨四原先位置,將少年輕輕抱在懷中,她伸出一根手指,抵住?灘眉心處,一道天地間最為純粹的水運,從她指尖流淌而出,澆灌少年各大氣府,與此同時,她一搓雙指,凝聚出一把瑩白短劍,是她珍藏多年的一件上古遺物,被她按住?灘眉心處,少年毀去一把本命飛劍,那她就再給一把。

片刻之後,?灘悠悠然醒來,見著了帝王冠冕、一襲黑色龍袍的女子那熟悉麵容,少年驀然紅了眼睛,顫聲道:“師父。”

仰止柔聲道:“些許挫折,莫掛心頭。”

?灘到底是少年心性,遭此劫難,身受重創,雖然道心無損,可謂極為不易,但傷心是真傷透了心,少年哽咽道:“那家夥太陰險了,我們五人,好像就一直在與他捉對廝殺。流白姐姐以後怎麼辦?”

說到底,少年還是心疼那位流白姐姐。

仰止笑道:“那流白,師父本來就嫌棄她模樣不夠俊俏,配不上你,如今好了,讓周先生乾脆更換一副好皮囊,你倆再結成道侶。”

少年趕緊搖頭,他並非這般心意。

仰止揉了揉少年腦袋,“都隨你。”

黃鸞大為意外,仰止這婆娘什麼時候收取的嫡傳弟子?

劍仙綬臣匆忙趕來甲申帳,從?灘那邊收走了自己師妹的魂魄,確定流白的金丹與元嬰皆無大礙之後,綬臣鬆了口氣,仍是與諸人道謝一聲,然後小心翼翼以術法攏著流白魂魄,趕緊繞路去往師父那邊。

至於為何繞路,當然是那個阿良的緣故。

黃鸞禦風離去,返回那些瓊樓玉宇當中,選擇了僻靜處開始呼吸吐納,將充沛靈氣一口鯨吞殆儘。

此次出手,其實數他損失最大,將自己精心栽培出來的侯夔門,在戰場上作為牽線傀儡,作為針對年輕隱官的先手,結果沒了一顆重要棋子不說,還挨了陸芝和米祜各自一劍,碎了半截法袍袖子,外加一座小天地,關鍵是白白折損了他三百年道行。

黃鸞心意一動,隻見不遠處憑空多出了一座眾多蛟龍屍骸作為棟梁、廊道的閣樓,黃鸞立即打開禁製,收入自家天地。

黃鸞微笑道:“謝過老祖賞賜。”

木屐已經返回軍帳。

竹篋和離真並肩而立,在遙遙觀戰。

先前圍殺隱官一役,他們兩人因為始終沒機會傾儘全力,甚至都沒有受傷,隻是比起流白、?灘和雨四這三人,估計他們兩人,才是最憋屈的。

離真與竹篋心聲言語道:“想不到輸在了一把飛劍的本命神通之上,如果不是這樣,就算給陳平安再多出兩把本命飛劍,一樣得死!”

竹篋說道:“抱怨可以,但是希望你不要遷怒?灘和雨四。”

離真譏笑道:“你不提醒,我都要忘了原來還有他們參戰。三個廢物,除了拖後腿,還做了什麼?”

竹篋皺眉說道:“離真,我敢斷言,再過百年,就算

是受傷最重的流白,她的劍道成就,都會比你更高。”

離真沉默片刻,自嘲道:“你確定我能活過百年?”

竹篋反問道:“是不是離真,有那麼重要嗎?你確定自己是一位劍修?你到底能不能為自己遞出一劍。”

竹篋心中大為疑惑,先前的托月山離真,雖然桀驁不馴,目中無人,但是那種鋒芒畢露的意氣風發,竹篋不覺得有什麼錯。

隻是不知為何,離真在“死”了一次之後,性情好像越來越極端,甚至可以說是灰心喪氣。

離真雙手揉著臉頰,喃喃道:“你親身走過光陰長河嗎?可能沒有,可能走過,但是你肯定不曾見過光陰長河的河床,我走過,那就是命運。”

竹篋聽著離真的小聲呢喃,緊皺眉頭。

雨四孤苦伶仃一人站在那邊,比神色黯然的離真,更加失魂落魄。

獨處容易讓人生出孤單之感,孤獨卻往往生起於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一道身形憑空出現在他身邊,是個年輕女子,雙眼猩紅,她身上那件法袍,交織著一根根細密的幽綠“絲線”,是一條條被她在漫長歲月裡一一煉化的江河溪澗。

她輕聲安慰道:“公子,沒事,有我在。”

然後她死死盯住那身材婀娜的仰止,對峙雙方,是新舊兩位曳落河之主。

雨四伸手撇開年輕女子的手,率先挪步,淡然道:“走吧。”

那女子尾隨其後。

?灘看到這一幕後,頓時愕然。

坐在軍帳內的木屐抬起頭,又低下頭。

木屐一直清楚離真、竹篋和流白三人的師門,卻是今天才知道?灘和雨四的真正靠山。

少年撓撓頭,不知道自己以後什麼才能收取弟子,然後成為他們的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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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猛然驚醒過來,從床榻上坐起身,還好,是許久未歸的寧府小宅,不是劍氣長城的牆角根。

陳平安伸手抵住額頭,頭疼欲裂,重重吐出一口濁氣,隻是這麼個小動作,就讓整座人身小天地翻江倒海起來,應該不是夢境才對,山上神仙術法萬千,世間古怪事太多,不得不防。

陳平安怔怔望向門口那邊。

門檻那邊坐著個男人,正拎著酒壺仰頭喝酒。

一屋子的濃鬱藥味,都沒能遮掩住那股酒香。

男人站起身,斜靠房門,笑道:“放心吧,我這種人,應該隻會在姑娘的夢中出現。”

說到這裡,男人抹了把嘴,自顧自樂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