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歎道：“愛卿也是一片公心為我李唐江山。”
李世民於翌日召見尹羲進宮，李承乾、李泰、李恪、李愔、李治、晉陽公主作陪，除了李治之外都是尹羲的故交。李世民本也有意拉攏尹羲，在李世民看來，尹羲至少是通陰陽長生之術的高人，若有長保社稷之策也是錦上添花。與她有交情的兒女在場，做出他將她當作自己的小輩的姿態，免得她對“後宮”之事敏感。
因為尹寒山再提分封，李世民也考慮將其中一些兒子將來分封出去。
尹羲見禮之後，晉陽公主待她十分親，皇子們互相見禮也很高興，除李治之外，大家見她風采更勝往日，不禁感慨悵然。
尹羲帶了自己在家時畫的幾幅地圖送給李世民，他讓兒子們將其一一展開，一見如獲至寶。
李世民癡癡看了地圖，又說：“我若有百年之命，何不讓這些疆域都成大唐領土！”
尹羲把地圖送李世民是為了他打下西域後將來更方便分封，不想讓大唐將士的血白流，將士們的血換來的西域廣闊疆土不能讓華夏文明紮根是非常遺憾的事。沒有想到李世民又說起長生之事，尹羲可不想討論長生不老術。
李世民卻仍要相詢，提起尹寒山與他同歲，可是看著不過三十來歲的樣子。
尹羲說：“陛下日理萬機，精力消耗過多，豈是家父可比？再者……家父……家父隻有家母一位夫人，隻有我與兄長一對兒女，所以比尋常四十幾歲的男子顯得年輕。”
李世民心中雖然微有不悅，但也沒有發火，反而問起這其中關礙，尹羲引經據點展開養生的講解。
李世民聽了，雖覺這女子性子桀驁，但確實是真才實學，對大唐也是一片公心，才不再問她長生不老之事了。
李世民再問起如何可保社稷這話，也是他問過蕭瑀的問題。
尹羲想了想，說：“《道德經》雲：‘治大國者若烹小鮮。’”
李世民笑道：“尹姑娘既然有分封與郡縣利弊的現實考量，這治國之道何以說得如此模糊？”
尹羲微微一笑，說：“陛下不以言獲罪，那就恕貧道僭越一二了。治大國者得有錢糧。”
她說得淺白，可是李世民一聽反而哈哈大笑，說：“這話說得中肯！但是如何有錢糧，如何才能解決缺錢糧的難題？”
李世民早些年勵精圖治，他讓大唐增加人丁、削減用度、簡化官員都是圍繞一個錢字，他覺得尹羲說的直中要害。
“現在大唐開國才二十幾年還好，但是幾十年後朝廷隻怕會非常缺錢。從兩漢看來，太平時代，官宦貴族必定要兼並土地，官紳免糧，那朝廷控製的土地越來越少，朝廷從何處征稅？能征多少？聰明的皇帝想到的最好的辦法就是找一個能斂財的宰相背黑鍋，人人稱他為奸相，有奸相在，朝廷至少有錢維持。可是奸相斂財就是加重賦稅，漢黃巾之患和前朝教訓，殷鑒不遠。”
李世民點了點頭：“以史為鏡，可以明得失。尹姑娘此言也並非危言聳聽。如此看來，分封製雖有弊端，但是分封之後，皇子、功臣後代去外藩紮根，統禦外民，朝廷不需另撥食邑供養其後人，一方麵可以緩解朝廷財政支出，另一方麵減少在中原兼並土地的人員。”
尹羲點了點頭，說：“僅憑分封也不足夠。均田、三長、府兵是大唐立國的根基，可是朝廷也控製不住百姓因賦稅之重和將士為保住勳田利益注銷戶籍套現留給後代，那麼後代都當了不納糧的黑戶了。全國內的‘課口’人數的比重隻會越來越低，免糧人口和黑戶越來越多。剩餘的那些‘課口’發現自己沒有田要交重稅，彆人有那麼多田卻不用交稅，將士發現立功了朝廷沒有勳田獎……那後果我是不敢想象了。”
李世民一聽，正襟危坐，忽然起身，說：“還請尹道長指點。”
尹羲安撫道：“皇上放心，此時危機還未到。”
李世民說：“真到危機在眼前時就來不及了。”沒有一個皇帝，不想自己的江山傳承萬代的。秦始皇、漢高祖、明/太/祖都是這樣，他們開國後為自己的江山謀化了一整套的製度，不過任何製度都是用來崩潰的，包括尹羲設計製度也是用來崩潰的。
尹羲說：“不要抑製工商業，而是參與及管理工商業，朝廷財政必須從商業上得到大量的補充，規範商業課稅。人丁滋長，商業必會走向繁榮，商業稅必定會逐年增長。”
李世民道：“齊桓公有管仲、漢武帝有桑弘羊才得以強國強軍，確實如此！”
李泰忽說：“那是要增加明算科的取士嗎？”
李承乾不禁看了李泰一眼，覺得他是在父皇麵前表現。
尹羲說：“現在的統計學、會計學支撐不起商業課稅的工作，必須改革。這個……我可以花些時間為朝廷編寫應用算術的教材和會計教材。第二個方麵，趁現在朝廷還控製著足夠的土地嘗試賦稅改革，統計丈量國有土地，建立征稅的土地基準。”
李承乾問道：“那可會如王莽新政一般，造成混亂？”
尹羲搖頭：“王莽是複井田。我並不要求禁止土地買賣，反正曆朝曆代也禁不了。但是土地不管賣給誰，土地總是存在的。可以實驗取消人丁稅，改以田地作為征稅基準。”
李世民說：“若是改革賦稅，府兵也就要改革了。”
尹羲說：“改為募兵。”
李泰蹙眉，說：“那麼朝廷反而要出錢了，這不是省錢。”
李世民卻說：“前期雖然要多出錢，卻保障了以後朝廷土地流失於私人之手後仍然能征到田稅。若為長遠計，也未為不可，但是變法總有阻力的。”
才十二歲的李治忽說：“這個我知道，秦商秧變法就有很多人反對，阻力不是一般大，可是變法之後，秦國才變強，稱雄七國。”
尹羲看看這孩子，真看不出來這麼個孩子會摸了父親的才人。
見李治的態度，尹羲想著他在位時慢慢打壓把持朝政的關隴集團，可見這人身體雖然不太好，卻是一個改革之心很強，十分聰明的皇帝。
……
二月初，尹羲前往長江水府所在的江畔求見洛凡，左右龍使迎她進入水下宮殿。
洛凡也剛剛閉關修煉出關了，在自己的起居室等她。
洛凡盤膝在玉床上，看她已至化神期，不禁微微一笑：“你的修為精進比我想的還要快。”
尹羲坐在他身邊，簡單說起自己落入鎖妖塔中受到曆練飛升的事，還說了自己在五聖考驗的幻境中見到洛神。
“原來洛神娘娘這麼美，我可怎麼辦呢？”
洛凡笑問：“什麼怎麼辦？”
尹羲嘟嘟嘴，說：“娘娘這麼美貌，你又怎麼會為我粗陋得多的容貌所迷？我想蘇都蘇不起來……”
“什麼蘇？”洛凡不解。
尹羲托著腮，百無聊賴地說：“女孩子總有一個‘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美夢的，洛神娘娘這麼美，你心裡一定嫌我長得醜，我也沒有趣味了。”
洛凡一把拉了她在懷中親熱，耳鬢廝磨好一會兒，尹羲又不是石女，怕自己把持不住才推開他，說自己是來取“山河社稷圖”的。
洛凡歎道：“你要多帶人進圖，隻怕你也要多擔因果，你可要想清楚了。”
尹羲說：“多擔什麼因果呢。”
洛凡搖了搖頭，說：“此等天機，我亦不知。但是若是發生了，我會有所感。”
“那不是事後諸葛亮嘛……”
洛凡俯擁著她的身子，俯頭輕輕咬了咬她的鼻子，尹羲撫著他的臉，目光癡迷，說：“哪怕不成仙，我也……不怕，我隻是舍不得你。”
洛凡說：“你不要說傻話了，我一定會讓你成仙的。”
洛凡取出“山河社稷圖”，說：“為免這圖有所閃失，將來再送來與你，你們進圖之後，我來守圖。”
尹羲自然同意，否則他們全都進圖之後，這圖外麵沒有人，落入妖邪手中隻怕不妙。
兩人正依偎著說話，忽聽殿外一個女子的聲音叫道：“小叔，你們親熱完了沒有？是不是該出來了。”
尹羲吃了一驚，從洛凡懷中出來，整了整自己的頭發衣襟，說：“是巫山神女來了。”
洛凡喃喃：“彆理她。”
尹羲說：“怎麼能不理呢？這可是巫山神女，她很有名的。”
洛凡翻了一下白眼，隻好和尹羲整了衣襟出屋去。
瑤姬算到了尹羲來水府找洛凡，她仍然為公孫淩的拒絕而不甘心，因為他是唯一一個拒絕她的男人。
瑤姬一見尹羲就圍著她轉了一圈，然後喃喃：“你也沒有長得比我美，他憑什麼對你念念不忘？”
尹羲還隻道她說的是洛凡，心中還不由得一喜，笑道：“靈魂上的欣賞，神女明白嗎？”
瑤姬說：“我的修為高過你，美貌勝過你，出身見識也勝過你……”
尹羲歎道：“所以，像神女這樣美好的女神自有更好的男神來配。你總不能惦記自己的小叔吧？”
瑤姬才知這誤會大了，說：“誰惦記小叔了？”
洛凡笑道：“那你惦記誰就找誰去。”
瑤姬卻覺無趣，說：“他都參透情關了，找他有什麼意思？”
尹羲才覺她和瑤姬說的不是同一個人，想要再追問，洛凡卻打斷她了，邀了瑤姬與她品茶論道。
瑤姬再問他們今後的修行之路，其實她也在關注公孫淩以後要走的路。
尹羲看向洛凡，瑤姬笑道：“我知道太昊帝君借了女媧娘娘的‘山河社稷圖’來，可是你們進圖修行，也要有個規劃吧。”
尹羲才點了點頭，說：“殺伐法術也到了一定的瓶頸了，我們既然是尹喜真人的徒子徒孫，屬於老君人教一脈。所謂人教，就是教化人族，所以我就要進圖教幾個人族弟子，再著書立說，以傳後世。若得傳道功業，當能助我修得正果。”
瑤姬說：“著書立說傳後世，後世又能傳下多少呢？遇上‘焚/書/坑/儒’一樣的事，你的功業也毀於一旦了。”
尹羲笑道：“秦始皇‘焚/書/坑/儒’真相如何還有爭議，在當時隻怕是有必要的，執行中產生了損失也沒有辦法吧。”
其實秦始皇統一六國，實施郡縣製觸及了利益體，當然飽受爭議。換個角度將心比心，比如現代時就有很多失落仇恨的公/知和鍵盤俠，什麼事都能黑。秦始皇那時候估計也一樣，保守派歪曲事實和秦始皇本意，那麼迎接帝王一怒，也是因果使然。
瑤姬卻不相信她，說：“你一個凡人，小小年紀，能著什麼書，立什麼說呢？你師從於趙雲卿，他可隻會修煉。”
尹羲也不能說自己的幾世曆練，隻淡淡一笑，說：“諸位先賢能夠悟道，為何我不能呢？”
瑤姬笑道：“你既然如此自信，我就等著你悟道立說了。”
……
尹羲回到長安，休息一夜後，去東坊、西市買了所有的筆墨紙硯，一車車運回相府。
傍晚尹寒山一身疲憊回家，聽他說皇帝在太極宮庭議分封之事，朝堂各官員一片混亂。房玄齡、長孫無忌雖然不和，但是反對分封的立場卻格外堅定。尹寒山和蕭瑀倒成了分封派的代表了，被罵作食古不化和開曆史倒車之人。
尹寒山歎道：“我說了內采用郡縣，外分封藩國之法，不會在秦以來的故郡實施分封。可是朝中大臣都覺得若是開疆拓土後，也應該采用郡縣。一旦分封會成為朝廷中央的威脅。”
尹羲說：“皇上這也太心急了一些。侯君集還沒有凱旋歸來吧。”
尹寒山道：“那如何是好？”
尹羲說：“暫先擱置，父親提出這事兒，若是阻力太大，也不必當這出頭鳥。”
尹寒山苦笑：“此事從咱們家傳出去，皇上若是有心，要的就是為父當這出頭鳥，拿出章程。”
尹羲同情父親身不由己，可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尹羲想出內郡縣、外分封的方法是站在華夏文明擴展空間的立場上的，而朝中大臣是站在大唐王朝中/央的權威立場上的。
對尹羲來說，一樣是華夏文明，將來誰當皇帝不重要，甚至將來西亞並不統一於大唐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隻有分封能讓中亞甚至將來的西亞衍變為漢字文化圈，讓儒、釋、道文明在那生根，就如現實後世那些英語國家遍布全球卻並不是一個國家一樣。可是對當朝的大臣來說，大唐王朝的權威是很嚴肅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注1：《新唐書》記載：“帝問瑀：‘朕欲長保社稷，奈何？’瑀曰：“三代有天下所以能長久者，類封建諸侯以為藩屏。秦置守令，二世而絕。漢分王子弟，享國四百年。魏、晉廢之，亡不旋跬。此封建之有明效也。’帝納之，始議封建。”
諸位讀者不要考據，經不起考據的。作者想了想尹羲一凡人，天姿再高要在短短幾年內成仙也不合邏輯，難道都沒有天姿和道心比她高的修仙者？山外有山，所以一定會有。
就稍稍用大唐王朝的功業支撐女主快速成仙的邏輯。可能受《封神》中的“武王伐紂”的思維影響太大，隻要有功業，很多人可成仙道。但是不詳寫大唐功業了，那太囉嗦了，明天一短章，本單元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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