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煙塢……孤懸在外,單一塊基石又成就不了凝淵圖,已是獨木難支的局麵。後續必亡於冥宗的卷土重來。
但是,對鹿芷瑤而言,哪怕事情淪落到這一步,也並非無法接受。
墨州的定荒戰略固然重要,但比起墨州一地的歸屬,鹿芷瑤其實真的更加看重那個生於墨州,卻得享九州氣運精華的小不點。
絕非私心偏愛,而是宋鳶身上真的擁有一種極其寶貴的素質,那種素質遠勝過任何修行天賦,在這亂世之中更是至關重要……而鹿芷瑤找遍九州,閱遍蒼生,宋鳶也幾乎是絕無僅有的孤例。
所以,墨州可以丟,但宋鳶不能。
然而,若是宋鳶無恙,這宋家堡的定荒基石,又怎麼可能突然碎裂?那孩子年紀雖小,處事手腕卻非常成熟老道,如何利用堡中資源守護定荒基石,她已儘得自己的真傳。即便是遇到什麼突發的狀況,她至()
少也應該有能力及時通知到鹿芷瑤。
但是,鹿芷瑤是通過定荒基石碎裂時的無形波紋,才得知後院失火的,來自宋鳶的警告,從來沒有到來。
更加糟糕的是,如今鹿芷瑤已經人在宋家堡,卻感應不到宋鳶的位置!
作為鹿芷瑤最為重視的人,宋鳶身上一直都掛滿了各種保命逃生的仙家法寶,而這些法寶各自都與鹿芷瑤本人有著冥冥中的聯係。所以,哪怕宋鳶已死,至少鹿芷瑤也該能感受到她屍體所在。
除非是……
除非是!
鹿芷瑤實在不願去思考那唯一的可能,所以也隻有在她完全恢複理性的情況下,才能果斷地將那個可能性強行印入腦海,去承認它,接受它,並以之為基礎,思考後續的變化。
在最悲觀的情況下,在宋鳶依靠全身法寶依然不能保全自己的時候,會有幾種選擇作為最後的手段……其中,行跡全失,不留痕跡,意味著她基於種種考量,主動選好了自己的葬身之處。
位於宋家堡的須彌洞天的夾縫處,一個稍有錯失就足以讓仙人也失陷其中的罅隙桃源。
那是因天劫而成的洞天奇景,如今隻有兩人知道它的存在,一個是宋鳶,另一個就是鹿芷瑤。一旦激發事先布置好的洞天靈物,傳送進那罅隙之中,一切仙法都會被斷絕追溯,所以鹿芷瑤才會感應不到其位置。
但既然確定了這種可能,那麼前往那個罅隙,對鹿芷瑤而言也隻是一念之間了。
下一刻,鹿芷瑤搖曳仙元,撕開了麵前的一寸空間,整個人化作虹光,鑽入那一寸門中。
門後便是依附於宋家堡須彌洞天的罅隙桃源。
名為桃源,看上去卻隻是一個狹小的光禿禿的山洞,洞穴頂部吊下一盞萬明琉璃燈,亮著溫和的光,令此地空間略顯寬闊。而柔光之中,一個身穿紅裙的小姑娘,背著身,俏生生地站著。
那背影,與分彆前一般無二,但鹿芷瑤看到她時,心痛欲裂,已不由從眼中流出血來。
因為那個瘦瘦小小的小不點,已經再也沒辦法輕盈地轉過身來,向她露出童真的憨笑了。
已經再也沒辦法眨著好奇的眼睛,聽她講述穿越前那光怪陸離的故事了。
已經再也沒辦法像小大人一樣,借著鹿芷瑤的名頭去指揮那些家族宿老,然後在人們驚詫的目光中,完成一項又一項的繁複工作了。
宋鳶,已經再也沒辦法長大了,再沒辦法變得成熟嫵媚,變得聰慧而強大,再也沒辦法綻放鹿芷瑤期許的光華了。
她已經死了。
留在這罅隙桃源中的,隻有一個冰冷不動的背影。
而甚至連這個背影,也隻是她竭儘全力,試圖留給鹿芷瑤的僅存的美好。
當鹿芷瑤緩步繞到宋鳶身前時,看到的已經不再是那張青澀卻漂亮的臉蛋了。
就仿佛是融化的蠟燭一般……血肉筋骨、麵上七竅儘數糅雜成一團,又淋漓滑落。
屬於那名少女的容顏,再也不存於世。
而這正是最嚴酷的化荒症狀。
身、心、魂、運……屬於她的一切,都在與荒毒作著殊死的抵抗,而後,被荒毒摧毀一切遺留下的廢墟,便是鹿芷瑤所見這一幕。
除此之外,宋鳶身上的所有仙寶,都似冰冷的屍骸一般,維持著原封的模樣,掛在她的身上……卻再也不具有半點靈性。
鹿芷瑤沉默了許久,臉頰上的血淚忽而發出嗤嗤聲響,被極高的溫度蒸發成煙。
鹿芷瑤在心中點燃了一把火,這把火迅速蒸發了她的血淚,模糊了她身上的傷痕,更焚儘了心中的一切遲疑。
而後,火勢蔓延,點()
燃了宋鳶的屍體,那小小的姑娘,在火中留下灰塵也隻有小小一片。
小小的灰塵,很快也被燒儘,隻留下清晰的影子在鹿芷瑤的腦海中。
宋鳶選擇在這個地方,留下這樣的痕跡……她雖然沒有來得及對鹿芷瑤說上一句話,但她想說的每一句話,鹿芷瑤都聽到了。
沉默中,時間一點一滴流逝,鹿芷瑤忽然抬起頭,低聲道:“既然來了,就彆作無謂的遮掩,過來見個麵吧。”
“……”
身後,一個倏然出現的身影,似是在原地遲疑不決。
鹿芷瑤催促道:“白澄。”
被點到名字後,那人終於下定決心,邁步來到鹿芷瑤麵前。
“大師姐……咱們,好久不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