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之前幾處鹽場都上奏餘鹽處置一事,此事一直拖著,正好把這些鹽引分掉,給他們多一點補償就好了。”
大明朝廷手裡能變現的其實不少,隻是許多都被下麵的官吏瓜分。
內閣中人大多沒有基層工作經驗,所以很容易就被下麵人蒙蔽。
對於食鹽生意,閣臣們雖然知道其中利益很大,但是也隻是曉得個大概,並不詳細,也不清楚此時江南大鹽商的豪富。
特彆是明朝自建國以後,鹽稅一直都很穩定,大約在一百二十五萬兩上下,所以給人的感覺就是利潤雖大但也不過如此。
明朝的鹽場每年都是按照戶部給出的天下戶數進行生產,所以明初的全國六千萬人口,到了明末依舊大體就是這麼多。
但實際上,明朝此時人口早就翻倍,隻是因為統計不準確所以朝廷並不知道。
但是做為最底層的官吏,雖然他們也不清楚這些數據,但是可以根據售賣的食鹽大致推算出來。
朝廷按照六千萬人口生產,發放的鹽引哪裡能滿足需要。
鹽場想法設法的增加供應量,但是鹽引就這麼多,所以每年鹽政衙門就要和戶部商議此事,想出理由處理這些餘鹽,或者說賣出鹽引牟利。
明朝初、中期,食鹽並不是普通商品,民間店鋪裡是買不到的。
不管是住在城市還是農村,食鹽都是有地方官府從鹽運司提取出來,再按戶頭給甲長、裡長按戶分發下去。
實際上,那時候的食鹽類似計劃供應模式。
不過隨著人口增多,食鹽需求增加,鹽商們發現其中有機可乘,所以“土商”出現。
鄢懋卿在提到運鹽法則時說:“宜按地裡遠近,戶口多寡,分上中下三則,某府幾何,某縣幾何,派定成數,令各商運鹽分投其地,有司責土商轉賣。”
到了這個時候,官府已經逐漸退出食鹽的分配,隻是按照戶數要求供鹽數量並且抽稅,而食鹽則開始由牙行和商鋪進行出售。
這樣就有力的隱瞞下人口激增和供鹽數量增加的秘密,為鹽商在其中大賺特賺奠定了基礎。
雖然解決了下遊問題,可上有鹽場還卡著,有需求但是沒有供應也不行,特彆是明朝官府對鹽價管控非常嚴厲,各地鹽價每歲都要作為政績往上報告,朝廷要知道各地鹽價到底是多少。
所以,鹽商很機敏的控製這市麵上鹽價,但是卻大量出售私鹽。
不過明朝官府一直對私鹽打擊力度很大,《大明律規定:“凡犯私鹽者,杖一百,徒三年。”情節嚴重者可判死刑。
對於終端的買賣,《大明律也有明確規定:“沮壞鹽法者,買主賣主,各杖八十,牙保減一等,鹽貨價錢並入官。”
也就是零售階段,買主和賣主都要受到處罰。
不過私鹽畢竟數量不多,灶戶產量有限,在保證鹽場的生產任務以後,能剩下的已經不多。
於是,從官方鹽場增大供應就成了滿足市場需求最重要的一環。
餘鹽,每當官府要處理時,必然會吸引天南地北八方鹽商爭搶這塊蛋糕。
要平息勳貴的不滿,魏廣德覺得拋出鹽引就行了,而利益受損的一方其實就是兩京的戶部和一些地方鹽政衙門。
相對來說,這部份錢財其實最終也落不到朝廷手裡,還不如在這裡變現給勳貴,讓他們少禍禍軍戶,也稍微提高一點大明軍隊的戰力。
魏廣德把兩淮、兩浙和山東等鹽場報上來餘鹽數量給李春芳算了算,讓他知道這些鹽引發出去朝廷會有多少銀子。
雖然不知道拿到鹽引,背後運作後會帶來多少利潤,可李春芳也知道,應該可以滿足勳貴的胃口。
李春芳了解了魏廣德的想法,沉默許久才說道:‘這樣處理,雖然可以挽救京營,可下麵的官員會不會不滿,到時候又會鬨出風波。’
其實,李春芳更想說的是,這波利益讓給勳貴,他們就什麼也得不到。
而如果繼續留在文官這邊,逢年過節地方上的冰敬碳敬,他們也能收到不少。
按照魏廣德的做法,今年的收入,怕是也多多少少會受到一點影響了。
隻不過到了首輔這個位置,李春芳也已經無欲無求。
既然重新進行一次鹽政的利益分配可能就會恢複京營的一絲戰力,似乎也不是不能交換。
此議雖然是魏廣德提出,可後麵和勳貴之間還有嘴仗,都得他這個內閣首輔代表文官集團和勳貴進行爭鬥,若是在自己任上能做好此事,自己的名字也應該被後世記住吧。
想想這兩年的首輔生涯,外界對他的評價怎麼樣他也知道一些。
說他沒做什麼大事,這算不算一件利國利民的大事?
李春芳伸手提筆在手就想票擬,不過想想覺得既然這是魏廣德提出來的,乾脆把其他幾個閣臣都叫來,直接以閣議的名義遞交上去好了。
魏廣德提出建議,內閣商議認可,這樣的奏疏到了皇帝那裡,影響力也更大一些。
其實一切,他們要的就是皇帝最後選擇內閣的決定,而不是受到勳貴集團的影響。
起身,喚來外麵的書吏,讓他馬上去通知內閣其他人來這裡商議大事。
不多時,陳以勤、殷士譫和張居正就到了。
吩咐外麵人遠離值房後,李春芳就把魏廣德的打算告訴了三人,並把魏廣德的奏疏給他們看了。
陳以勤和殷士譫都是以國事為重,可以增強京營戰力,自然是件大好事。
至於餘鹽,其實不管怎麼分配,他們都不會直接插手其中,實在是傳出去不好聽,所以對他們來說影響有限,自然不會反對。
而張居正則一直保持沉默,因為他正在腦海中推演此事最後可能的結果,彆餘鹽的事兒拋出來,最後雞飛蛋打,在隆慶皇帝那裡失去支持,讓勳貴從中牟利。
要知道,魏廣德的身份太特殊,他身上既有文官集團的身份,還有軍戶的影子,更有頂級勳貴的關係,張居正吃不準魏廣德到底是不是真如他所說,亦或者是勳貴集團的人盯上了鹽場的餘鹽。
不過推演一番,貌似發現除了遞上這份奏疏,雙方開始吵架,爭取皇帝支持,唯一可能出問題的地方就是魏廣德和勳貴之間私下裡協商的時候,會不會私下裡拿下一些好處。
不過這些其實也不重要,隻要真把京營戰力保下來,對他們來說就是對國家最大的貢獻了。
和李春芳、陳以勤一樣,他也並沒有把下麵那些官員當回事,而是想到辦成此事的好處。
想要坐穩自己的位置,或者還想升官,最後還不是要求到自己這裡。
“我也沒意見。”
在陳以勤、殷士譫表態後,張居正也表態道。(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