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下詔,皇帝加印,秦朝製定的挾書律被正式廢除,至此,百姓再不用偷偷摸摸地潛藏“禁書”;此外,征辟梁園鄭黍為墨經博士,不出幾日,舞陽侯大將軍的次子拜入了鄭博士的門下。
前一件讓民間陷入狂歡,後一件與董安國成為農經博士一樣,刺激得諸子百家活躍起來,也讓儒家陰雲密布,幾欲吐血。
儒門什麼反應,呂雉不在意,著手安排起梁園的招兵事宜。
兩千算不上大數目,是一歲之中,戍京武士正常的更替,何況軍費由韓信包攬,加不了財政的負擔。她思慮片刻,決議召衛尉曲逆侯進宮。
聽聞太後召見,陳平立馬整理好儀容,趕赴長信宮,進殿的時候,與悶頭種地的陳買撞了個對眼。
如今瞧見長子,陳平是又驕傲又複雜。見老父親凝望自己,腳下似紮了根一般,陳買想了想,說出梁王殿下最常和他說的話:“好好乾。”
陳平:“……”
他臉一青,逆子更呆了是怎麼回事。
走進殿中,呂雉與他嘮嗑了一會兒家常,誇曲逆侯世子踏實耐性,那份耐性,如今幾個年輕人能有。陳平連說不敢,心情逐漸變得暖洋洋,教訓兒子的心,淡了。
忽聞太後道:“梁園需招兩千兵卒,錢由哀家自費。便由衛尉衙署負責,按材官的標準來,隻在京畿地帶招募,加一條熟識馬性。”
陳平一愣。
他的大腦極速轉動,梁園,他學生的莊園?這就和上林苑的性質一樣了,他揖手問:“梁園所招,不知是梁王殿下的私兵,還是……”
呂雉道:“暫且隸屬於長樂宮。梁王雖未滿八歲,依照先帝的期許,指不定還有馬蹄鐵之外的物件產出,讓梁園先試著應用,不容易泄露。皇帝也同意這件事,陳平啊,非常人辦非常事,哀家信你。”
陳平敏銳地注意到“暫且”二字。
日後是不是就要變成大王的私兵了?
墨者打造出來的裝備,梁園率先運用,若派遣優秀的將領練
兵,可想而知會是精銳中的精銳。他卻並無勸諫之意,利落地答應下來:“臣奉詔,定會按太後吩咐辦好這件事。”
呂雉滿意頷首。陳平又道:“梁園兵卒的統帥……”
他的本意是想提醒太後,目前在朝中任職的軍官都不合適,若真找不出來,不如去梁國挑選,說不定有好苗子。呂雉笑道:“你忘了?長信宮兩個武師傅,是最適合的人選。”
陳平:“……”
陳平人有點傻。
是啊,他怎麼就忘了韓信彭越這兩尊殺神,隻是、隻是這新兵練出來,兩千怕是能衝破五萬人吧??
陳師傅咽口水,無法遏製淡淡的慌亂。想當年,先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了韓信的兵符,將之帶進長安軟禁,還是他出的主意,雖然這事誰也不知道,但他見了韓信就怕,沒辦法,條件反射啊。
陳平半喜半憂,肩負太後的叮囑出宮了。
不多時,殿外探出一個小腦袋:“母後!”
呂雉笑著招招手:“回來了?”
劉越點頭,噠噠噠地蹭到母親身邊,告訴她,今天自己見證了二人之間偉大的情誼。
“蒯通?”呂雉隻覺耳熟,片刻想起來了,淮陰侯從前的門客,能言善辯,先帝曾說他是亂賊。
聽到蒯通足足找了韓信兩年,甘願不離不棄,太後也有些動容。又聽韓信期望蒯通做梁王的門客,眼底微光一閃,呂雉摸摸兒子的頭:“甚好,改日空閒的時候,讓他來見見我。”
劉越完成了韓師傅的心願,頓覺踏實,同時小聲地問:“不滿八歲的諸侯王,也能養門客嗎?”
呂雉失笑:“不滿八歲的諸侯王,能冠上伯樂的名頭,讓重臣將軍誇讚嗎?”
劉越:“……”
劉越明白了,裝作沒聽見母後的打趣。
能叫蒯先生和韓師傅再續前緣,真好!
……
有陳平走一步謀三步的運作,招兵掀起的風浪不大。
畢竟兩千算不上大數目,太後陛下都同意,眾人嘀咕都不敢嘀咕。梁園的兵卒隸屬於長樂宮,誰敢反對?
五歲的梁王殿下有了第一個門客,這個消息被無聲無息地淹沒,唯有當事人能品嘗到苦。滿朝文武都被一樁爆炸新聞吸引了注意力——
匈奴的東胡盧王死了,憂鬱而死。他的妻兒曆儘千辛萬苦逃回大漢,請求雲中郡守送他們回長安,他們要見太後與天子!
消息傳進朝堂,大殿一片寂靜。
匈奴的東胡盧王,便是叛逃的燕王盧綰……當年與先帝稱兄道弟,生死相依的異姓諸侯王。
他被韓信、彭越、英布等接連的噩耗嚇破了膽,率領妻兒家臣逃亡匈奴,冒頓大喜,當即封他為王,也因為這個消息,先帝怒火攻心,一夜之間病情加重,倒在了榻上。
而今盧綰死了,臨死前對妻兒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懺悔,是催促,他身為叛臣,此生無法回葬故土,隻能披發左衽,魂散草原,讓鄉鄰唾罵,永不得沛公的原諒。他緊緊抓住妻子的手,含糊不清道:“回……漢……”
盧綰下葬的第七日,他的妻兒開始逃亡。
幫助他們的是老秦人,當年秦朝滅亡,不能接受漢代秦祚,從而遠走草原的秦人。盧綰妻兒躲過了重重追捕,身邊親信一個接一個地死去,終於看到了晨曦之中,大漢邊郡的城牆。
他們帶回了匈奴輿圖,有盧綰封地詳細的記述,包括單於庭所在的龍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