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貼貼(2 / 2)

第二天,這個禁軍替了詹不休的位置,就走在丁醇後麵,他是丁醇的親兵,跟他時間很久了,他把二人之間的對話轉告丁醇,還一臉感慨的說:“將軍,之前我不懂你為什麼要讓這樣一個毛頭小子當統領,後來見了他的功夫,我以為你是看中了他的拳腳,而如今我才知道,原來你是看中了他的品性!”

“如此舍己為人之人,真是叫我慚愧難當啊!”

丁醇:“…………”

你就是傳說中的被賣了還替人數錢的人吧。

不過,轉念一想,他又奇怪起來,詹不休何時變成了這等說謊都不打腹稿之人。

怕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想到孟昔昭,丁醇嘴角抽了抽,出發好幾天了,他始終都隻跟禮部郎中交涉,還沒跟孟昔昭說過一句話,因為他總覺得,孟昔昭此人心術不正,跟他有了牽扯是沒法子的事情,但明麵上,最好還是不要跟他走太近。

不然的話,他怕自己也被賣了,還要替孟昔昭算賬……

另一邊,孟昔昭借口腿疼,讓詹不休上馬車,給他捶腿。

周圍頓時圍過來一大片痛心疾首的目光。

這位年輕統領是個孔武有力的好男兒,你怎能讓他做那等事情?!

可惡,太可惡了!

這事又被金都尉告訴了左賢王,左賢王聽完以後,也是搖搖頭。

這孟昔昭真是典型的大齊紈絝,對著頂天立地的漢子,也照折辱不誤,真是猖狂。

但,他都猖狂成了這樣,卻一個出麵管他的人都沒有,無論是那個官職更大的禮部郎中,還是管著所有兵將的丁醇,亦或是地位極其崇高的太子,誰都沒吭聲過,就這麼看著他在隊伍裡作威作福。

對此人在大齊的地位,左賢王又有了一個更明確的認識。

幾天的時間,已經讓他們走出了應天府,來到了廬州,地形原因,他們不能直線前往匈奴王庭,那樣要翻山越嶺的,太麻煩了,所以他們要從中原過,繞路前行。

詹不休上了馬車,就看到孟昔昭一改趾高氣昂的模樣,懨懨的靠著軟墊,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詹不休頓了頓,他還以為腿疼是借口,現在卻不那麼肯定了,“你真的腿疼?”

孟昔昭聽了,卻疑惑的皺了皺眉:“不啊,這隻是個借口,我以為你明白。”

那你怎麼一點精神都沒有。

詹不

休抿了抿唇,卻還是沒把這句話問出來,而是另問了一個問題:“有必要弄成這樣嗎?”

孟昔昭看他,臉上寫著“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詹不休:“故意展現你不可一世的模樣,讓其餘人都以為你是個鼻孔朝天的蠢貨,這能給你帶來什麼好處?”

孟昔昭笑了一聲:“這就是你不懂了,好處多著呢。”

詹不休看著他,隻說了一句:“壞處也多著呢。”

孟昔昭懶懶的換了個姿勢,讓自己歪的更舒服一點:“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魚和熊掌又不能兼得,況且,在你眼裡是壞處,在我眼裡,就什麼都不是,我這人對自己的名聲沒有任何期待,主要是也期待不起來。”

“好了,你就不要管這些了,在這坐著歇會兒,天天騎馬,你不累,我看也看累了。”

說完,孟昔昭又閉上眼,看著像是要繼續睡覺,詹不休默了默,隻好像他說的那樣,坐著,歇著,養精蓄銳。

中午隊伍停下來做午飯,詹不休就從孟昔昭的馬車裡出來了,一出來,就接到了好幾個同情的眼神洗禮。

詹不休:“……”

而孟昔昭也從車裡爬了出來,捶捶自己的腰,準備去後麵看看,今天自己還能點什麼菜。

天天吃肉,說實話,有點膩。

但還不等他過去,鬱浮嵐突然走了過來。

他對著孟昔昭、禮部郎中、還有臧禾,俱做了個請的姿勢,“各位大人,太子有請。”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一頭霧水。

太子的車駕是最大的,可以供兩人在裡麵平躺,此時他一人端坐在裡麵,前方還擺了個小茶幾,上麵放著好幾樣禦膳房做的糕點,隨行廚師裡有禦廚,但人家隻為太子和公主服務。

三人按官職依次走進太子的車駕中,雖說這車駕比一般的馬車寬敞了不少,但想行禮,也有點費勁,好在太子一揮手,就免了他們的禮。

等他們挨個坐好以後,太子就溫溫柔柔的笑著,對他們說:“諸位辛苦了。”

三人趕緊搖頭:“不辛苦不辛苦。”

太子:“諸位都是我大齊的肱股之臣,此番舟車勞頓,路上總有不周之處,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希望各位不要因心中煩悶,遷怒他人。”

孟昔昭:“……”

他端坐著沒動,而旁邊的兩位同僚,眼神刷一下就看過來了。

知道今天這一遭是孟昔昭惹出來的,大家心中有數了,臧禾還看不出來,禮部郎中那臉色則是一下子就輕鬆了許多。

三人一同向太子保證,絕不會有這種情況的發生,而太子在問候了他們幾句之後,就說道:“陸郎中,臧員外郎,你們先出去用飯吧,孟少卿,你留下來和我一同用飯,如何?”

禮部郎中和臧禾都看了一眼孟昔昭。

不用問啊,太子這是要把孟昔昭留下來敲打敲打,唉,還彆說,太子性子挺好的,不當麵罵人,甚至還會給犯錯的官員保留麵子

,要不是他跟天壽帝關係太差,說不定,他以後還真是個不錯的皇帝。

就像先帝那樣,講究仁德。

這想法一出,禮部郎中頓時後背一激靈。

要真是像先帝,那還是算了吧……

而等那倆人出去以後,鬱浮嵐就上前一步,把車駕的門關上了。

嗯,要不然為什麼叫車駕呢,這就是個移動的小房子,寬敞,有門,有家具,有暗格,而且走起來特彆穩,基本不晃。

再看看孟昔昭自己的馬車,跟這比起來,仿佛是個牢房。

門關上了,周圍都是太子的親衛把守,也沒外人,但這車駕裡的氛圍,卻一點不見輕鬆。

孟昔昭和崔冶,已經兩個月沒見麵了。

沒見麵,沒說過話,哪怕到了同一個送親隊伍中,兩人也沒有交流的機會,連位置,都隔了這麼遠,幾乎好幾天都見不到麵。

如今坐在同一空間中,孟昔昭甚至有種崔冶都變陌生了的感覺。

他抿著唇,抬著頭,跟崔冶對視,卻一言不發。

崔冶也靜靜的看著他,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氣氛仿佛就這麼僵持住了。

然後,崔冶伸出手,從茶幾下麵,打開一個暗格,在裡麵摸了一下,然後再把手伸向孟昔昭。

修長有力的手掌向上,而掌心當中,是一枚撒著些許黃豆麵的酥糖。

孟昔昭:“……”

他心說,你是把我當小孩哄了吧。

但僵硬的坐著,眼睛盯了一會兒那塊糖,最後,他還是慢慢一傾身,把糖塊從崔冶手裡拿走了。

拿了也不吃,而是從自己袖子裡抽出一條乾淨的帕子,把它包起來,放進懷裡。

崔冶:“為什麼不吃?”

孟昔昭低著頭,看似特彆認真的疊帕子,其實還是在躲避崔冶的視線,“現在不想吃,等回去以後,我再慢慢的吃。”

崔冶看著他的腦袋頂,沉默片刻,又叫了他一聲:“孟昔昭。”

孟昔昭條件反射的抬起頭,看著崔冶的眼神當中甚至加了幾分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戒備:“殿下有什麼事?”

崔冶本想問的是你是不是還在生氣,看見他這個反應,他愣了一下,突然換了問題,“你不喜歡我叫你的名字嗎?”

孟昔昭:“……談不上喜歡不喜歡。”

崔冶看著他,若有所思:“那就是不喜歡。”

孟昔昭:“……”

你怎麼老想從我的話裡做理解啊。

我真沒那個意思!

默了默,他說道:“不是不喜歡,隻是,殿下隻叫過一次我的名字。”

而那一次,不是什麼好的經曆。

後麵的未儘之語崔冶自己腦補齊全了,他閉上嘴,神色看著有些晦暗不明。

孟昔昭這時候又說了一句:“每回殿下改變對我的稱呼,那就代表著,我又惹殿下生氣了,比如,很久之

前,殿下叫我二公子的時候。”

崔冶一愣,那麼久遠的事情,他早就忘了。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孟昔昭連那麼遠的事都記得,而且很小心眼的記在心裡,崔冶竟然還有種雀躍的感覺。

……他是不是有什麼毛病啊。

崔冶一邊唾棄自己,一邊又遵從本心的笑起來,“不過是個稱呼罷了。”

說完,他頓了頓,把茶幾推到一邊去,然後按了一下自己旁邊的綢緞墊子,“二郎,坐過來。”

孟昔昭聞言,下意識的看向窗外。

崔冶:“不會有人看到的。”

孟昔昭糾結一番,擰著眉,但猶豫了片刻之後,還是忍不住的過去了,甚至坐下以後,他的眉眼就控製不住的彎了一下。

轉過頭,他看著崔冶,明明沒什麼想法,但他還是叫了他一聲:“殿下。”

他的聲音有些糯,輕輕捶在崔冶的心上,讓他的心也跟著軟了許多。

坐的近了,崔冶才發現孟昔昭的臉色不太好,他不禁問了一句:“怎麼氣色這麼差?”

孟昔昭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臉,他問:“很明顯嗎?”

崔冶肯定的點頭:“很明顯,怎麼回事,莫不是有水土不服的症狀?”

孟昔昭聽了,卻是無奈的笑笑:“沒有,我身體好著呢,今日氣色差,應當是因為昨晚上,我沒睡好。”

崔冶疑惑的看著他,等著他說自己是怎麼沒睡好的。

孟昔昭:“……我做了個噩夢。”

感覺很丟人,他說的特彆小聲:“夢見我又掉下船了。”

崔冶:“……”

昨日他們過了一條河,河邊早就有當地的官兵等著,大船也是現成的,都不用孟昔昭下來,直接連人帶馬車一起上船就行,孟昔昭知道自己害怕,所以一直躲馬車裡,不去看外麵是什麼情況,即使這樣,他還是做噩夢了。

崔冶始終都不明白孟昔昭為何這麼怕水,可能是幼年時有什麼陰影吧。

蹙著眉,他看著孟昔昭略顯窘迫的神色,過了許久,他突然說道:“二郎,日後練一練水性如何?”

孟昔昭一怔。

崔冶以為他不願意,還苦口婆心的勸他:“隻是以防萬一,求人不如求己,你如此的怕水,已然成了心病,心病難醫,卻不能不醫。”

孟昔昭眨眨眼。

哇,崔冶居然跟他想的一樣誒。

迎難而上!這才是男子漢嘛!

孟昔昭當場就答應下來,然後立下保證:“五年內,我一定會學會的!”

崔冶:“…………”

從崔冶的車駕裡待了一中午,等到隊伍再次開拔的時候,孟昔昭就回自己的小馬車裡待著了。

他剛從車裡下來的時候,垂頭喪氣的,大家以為他挨了批評,還很幸災樂禍,覺得他這回就該收斂了。

誰知道,也就收斂了一個時辰左右,然後他就恢複了原狀

,繼續享受自己的特殊待遇。

……

他們以為孟昔昭過得很舒服,其實孟昔昭也是身心備受折磨。

這一路的河太多了吧!

剛過長江,沒幾天,又要過黃河了,孟昔昭在岸邊的時候,還看了一眼這時候尚顯清澈的黃河,等真正過河時,他就像那縮頭烏龜,隻想待在自己的殼裡不出來。

崔冶透過窗子,看見站在岸邊的孟昔昭一臉空白的盯著奔騰的河麵,就知道他這是又害怕了,頓了頓,他讓鬱浮嵐再次把人請過來。

這回沒有理由了,但崔冶不在乎,孟昔昭走進他的車駕以後,就坐在邊緣上不動彈,崔冶看看他,他也看看崔冶,兩相對視中,孟昔昭默了一下,最後還是手腳並用,飛速的爬到崔冶旁邊,挨上崔冶身體的一瞬間,孟昔昭長長的鬆了口氣。

前世他是在校園的荷花池裡淹死的。

七月底八月初,學校放假了,大家都回去了,隻有孟昔昭因為想打工,就繼續留在學校裡,一個雨天,他走的又急,一出溜,就掉進了沒有欄杆的荷花池中。

周圍沒人,雨聲還特彆大,誰也聽不到孟昔昭的呼救。

漸漸下沉的過程當中,孟昔昭特彆用力的往上伸自己的手,但他隻能感覺到,自己在往下墜。

淹死有多痛苦,說實話,孟昔昭感覺很模糊,後半程他可能已經窒息、暈過去了,他印象最深的,就是沒人幫自己。

沒人看見,沒人知道,沒人。

而貼著崔冶坐在這,孟昔昭就能感到安心很多。

上回是拉著手,這回隻要貼一貼就好了,孟昔昭甚至還苦中作樂,心想著,不錯,有進步了。

而崔冶看著他慌張又儘力掩飾的模樣,慢慢的,把他攥在一起緊張的放在身前的兩隻手分開,不容忽視的牽起其中一隻,垂在兩人重疊在一起的衣衫之上。

孟昔昭愣了愣,他看向崔冶,崔冶卻斂著眸,做閉目養神狀。

孟昔昭眨眨眼,低下頭,也沒把自己的手抽回來。

人人都有自己害怕的東西,孟昔昭雖然打定了主意要把自己的陰影消除掉,但,現在不是還沒消除嗎。

那他任性一下,又怎麼啦?!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