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百姓——”
就在此時,一道聲音傳入了他們的耳膜。
眾人仰頭望去,一道穿著官府的身影,出現在城牆之上,他手中還拿著個奇怪的東西放在嘴邊,聲音便比壯年的嗓門還大。
“各位百姓,稍安勿躁,本官是留仙縣縣令,本官知道,諸位來此,已是千難萬難,雖然本縣貧困,但也不能見死不救。
所以本縣決定,今日午時,於成門外施粥。”
許縣令站在城樓上,手中拿著徐秀越指揮人做的建議喇叭,儘量將聲音傳達出去。
徐秀越怕出什麼紕漏,也跟著上了城樓。
城門前,災民發生了一場騷動。
“真的假的?!”
“施粥?”
“媳婦兒!咱們有活路了!”
“青天大老爺!”
災民亂哄哄地吵成一團,還有人在此時拚了命的往裡擠。
許縣令沒想到竟然有人反應如此迅速,這時候就想著擠到前麵了,立馬嗬斥道:“都彆動,呆在原地,若是有人強行上前,推倒其他百姓,本官便再不管你們死活了。”
這句話出,嚇得底下的人再不敢隨意動作,隻是還有些人以為縣令看不到自己,反而趁機更往前擠,有瞧見他擠過來的壯漢直接一拳放倒。
“各位,咱們話說在前頭。
縣裡的糧食並不多,本縣知道,你們家鄉受苦的百姓太多了,所以才會逃到咱們這裡來,因為咱們這,是最近的未受災縣。
可是咱們縣就巴掌大,養不活這幾城的災民,到時候,怕是我也得跟著大家夥一起逃荒去!”
底下災民又開始議論起來。
“這、這啥意思……又不施粥了嗎?”
“再小的縣,總有口飯吃吧?”
“不是還有朝廷嗎?”
許縣令看著底下黑壓壓的人頭,已經嚇得腿肚子顫抖,演了口唾沫,接著道:“大家放心,粥咱們一定給,隻是……
哎,本縣實話實說,大家夥的一□□命糧食,我今天把話撂在這裡,有我一口吃的,你們就餓不死!”
災民一陣轟動,有的甚至感動道扣頭口呼“青天大老爺”,還有的人說要給許縣令立長生牌。
“但是,”許縣令話音一轉,災民們便靜了下來,“若是再有多的人,本縣也無餘力照拂了,所以,本縣打算截斷來路。”
“這啥意思?”
“那粥還給不給了?”
許縣令歇了口氣,繼續說:“本縣不能不顧忌百姓的死活,所以,打算在與臨縣的岔路上,截斷往本縣的通路。
這樣諸位的鄉親,便會往隔壁縣求生,雖說同鄉相隔兩地,但好歹兩個縣都能養得起大家,都能活命!
今天的第一碗粥,算本縣請大家的,隻不過,若想吃飽,就要以工代賑,意思就是,隻要聽從本縣的安排,乾活的,吃飽飯,不乾活的喝粥保命!”
其實經過長時間的挨餓,大部分災民的腦袋幾乎不怎麼運轉了,許縣令這一通話,也是說給災民中有思想、也更容易煽動群眾的那一批人聽的。
但不管是哪種災民,至少他們都聽懂了,隻要聽安排,他們就能活命。
一通話下來,許縣令也不知道起沒起效果,隻不過施粥是勢必要做的,不然今天他們就會跟官兵拚命。
許縣令不再多說,而是手一揮,守門的官兵有扛著麻袋的,有抬著大鍋的,順著吊籃被放到了地方。
道這一刻,災民們才確定,縣令沒有騙他們,真的要施粥,他們有活路了!
一群皮包骨的災民幾乎喜極而泣,這是絕望之後的希望帶來的狂喜。
隻有一家,呆呆地望著地上被扒光了衣服的孩子屍體,過了許久,才聽見孩子爺爺一聲悲傷的哭嚎。
左右各搭了兩個粥棚,城下的官兵們排著木刺,催促災民們排成兩隊,三人一排。
這時候的災民或是拄著拐棍,或是跌跌撞撞,都十分聽話的起來排隊,甚至搶起了前排。
許縣令喊了一句“米粥人人有份,彆搶”,可惜也沒起到什麼效果。
身強體壯的搶到前麵,弱一些的婦孺則很容易被擠出了隊伍。
昨日倒沒有考慮到這個細節,徐秀越蹙眉,這樣不行。
若是沒有良好的秩序,等粥發下去,前麵的吃完了,說不定會去搶後麵的,而縣裡的官兵數量不多,根本控製不過來。
他們現在依仗的,就是災民對官府天然的畏懼,要是讓他們發現官府拿他們沒什麼辦法,裡麵肯定有人會生了旁的心思。
養虎為患,可不是說說而已。
徐秀越當即傳了消息下去。
城下的官兵敲敲木刺,朗聲道:“左邊,女人小孩,右邊,男人!”
“啥?!”
“這都排好了,咋又換?”
“咋的還按男女吃粥?”
話多的人,大多是沒有餓的前胸貼後背的,這樣的人自身力量強些,反而更容易唱反調,這時候更不能縱容他。
官兵直接蹭的抽出佩刀,刀背哐哐敲擊木刺。
“怎麼的,嫌棄縣令老爺給的飯多了,不想吃了?要吃的排隊,不聽話的去一邊餓著去!”
在凶神惡煞的官兵以及冷兵器的威脅下,災民們又重新排好了隊伍。
右邊的男人排了一長溜,可左邊的女人孩子卻隻有短短數米。
很快,米粥的香氣縈繞在空氣中,分發之前,許縣令又喊了一句:“凡發現搶奪他人米粥者,就地處死!”
最後一句帶著狠意,嚇得災民們沒人敢出聲。
到這裡,米粥才開始分發。
有碗的災民自己帶碗,沒碗的則用官兵手裡的,好在縣裡的糧食有限,碗還是夠的,用完也不用送還,下一次打飯繼續用。
昨天的女人孩子分到粥後,有的也不顧粥熱,吹一吹就快速吞下去的,有的卻隻喝了一半,剩下了部分分給了家裡的男人。
因著他們拿粥早,倒是沒人盯上他們的粥。
男人那邊,卻很快出現了搶粥的事。
有先吃完的,搶奪排在後麵的男人的,官兵看到了本想不管,卻被縣令直接喊了出來。
“那邊那個搶粥的,殺。”
這下底下的官兵再不能裝瞎,他也不敢自己衝進災民堆裡,眼神示意兩邊的弟兄跟上,他拿著刀便直衝搶粥那人。
那人見他們來真的,忙陪笑道:“這是我兄弟,他自願給的,是不是啊兄弟?”
瘦弱些的男人敢怒不敢言,說話的男人身邊,很快聚集了三個同樣強壯些的男人。
官兵眼皮一跳,怒道:“怎麼,都不想吃飯了?”
“哪裡哪裡,官爺,我們自個兒兄弟分著吃,不犯法吧?”
那官兵也有點發怵,習慣性開始和稀泥,惡人不敢招惹,便問被搶的男人:“他們說的可是真的?”
男人想要告官,可看到幾人凶神惡煞的眼神,以及官兵並不確定的立場,瞬間便慫地低下了頭。
“您看,我就說嘛,我們是兄……”
咻的一聲唳響,那人最後一個字還未出口,一隻羽箭便射進了男人的心臟。
那人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口,想說什麼,卻隻吐出了一口鮮血,後仰倒地。
“這、這……”
“二哥!”
咻的三聲箭響,那男人身邊的三個兄弟還在慌亂之中,便一人身中一箭,吐血而亡。
首當其衝的官兵被噴了一身血,臉色刷的白了。
周圍的災民不知道是對死亡司空見慣了,還是對這幾人深惡痛絕,竟是一個驚呼的都沒有,頂多看著幾具屍體的眼神透出恐懼。
此時,城樓上傳出男人平穩的聲音。
“違背命令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