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二十三歲的年底(2 / 2)

“女伯爵閣下,您知道您我的家族,都是跟沙皇陛下緊密聯係在一起的。而皇太子阿列克謝的母族洛普欣娜,跟我們完全不是一路人。沒有任何一個愛國的俄羅斯人會希望陛下的改革成果遭遇保守勢力的反撲。”

“所以彼得已經決定廢掉皇太子了?”瑪利亞慢悠悠地問,語調一波三折,充滿了遊刃有餘的味道。“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兩個國家是如此的相似……”

“能夠請幫忙替我引見那位公主殿下嗎?”戈洛夫金單刀直入地問,雖然清王朝的儲位風波也在外交大臣感興趣的範疇之內,但眼下更要緊的是沙皇給他的任務。

瑪利亞女伯爵晃了晃手指,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你不了解那位殿下,親愛的戈洛夫金。如果你在今天下午六點以後從我家的後門出去,你就會見到她的。”

戈洛夫金滿頭問號,但維持住了自己的大使形象:“如果這是閣下的晚餐邀請,那我非常榮幸。”

冬夜的六點,北京城已經黑透了。街道上隻能看見王公府邸漆黑而高大的院牆,連個值班的人都沒見到。戈洛夫金從伯爵府後門出來的時候,禁不住打了個冷戰。

然後,他就看見兩輛沒有裝飾的馬車,不急不緩地從一側駛來,剛好停在他的麵前。

“先生,您需要幫助嗎?”一句俄語從前麵一車的車廂內傳來,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戈洛夫金沒有想到他費儘心思相見的沙皇心上人竟真就如此輕易地出現了。根據他對大清女子藏在深閨的傳言,他已經做好了被大清官府處處阻撓,最終都無法見公主一麵的準備了。

戈洛夫金吞咽了一口唾沫,感覺背上出了一層薄汗,他試探著用俄語回道:“如果是大清的八公主殿下的話,還請允許我親吻您的手背。”

“或者您更願意在一個室內向公主致意。”馬車內那個聲音說。隨著她的話語,後麵的那輛馬車拉開了車簾。

戈洛夫金有一種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但他還是鑽進了後麵那輛馬車。

車輪碾過北京城冬夜的巷道,沒有引起絲毫的注意。待到戈洛夫金從馬車裡出來的時候,他已經抵達了一座掛著紅燈籠的遊廊小院。順著燈籠暈開的紅光往前走,戈洛夫金就進到了一間燒著地龍的溫暖室內。

這間房間並不像瑪利亞的待客室那麼富麗堂皇,甚至稱得上樸素。而一名絕色的少女,就坐在一把寬敞的黑色木頭的椅子上。她穿著一身與環境格格不入的華貴絲綢,金色刺繡的煙灰色的大裙擺遮住了她的腹部和雙腿。

“我很抱歉沒能在公主府中招待您,戈洛夫金閣下。”少女伸出手,聲音空靈得如同山間的清泉。

戈洛夫金怔怔地上前,嘴唇都不敢貼上那隻纖纖玉手,隻是象征性地虛虛一低頭。他這個時候才意識到,方才馬車中的那名女子,恐怕隻是公主的婢女,而真正的公主,無論容貌還是聲音,都美得不似凡人。

“很榮幸見到傳說中的您,殿下。”他殷勤地鞠躬,“在來這裡之前,鄙人還在疑惑陛下的堅持。但是見到了您,我完全理解了。是的,我完全理解了,天哪。願殿下寬宥我的莽撞。”

“您的讚美,還有沙皇陛下的厚愛,我確實感受到了。”公主露出一個淺笑,“但如您所見,我已經嫁為人婦,即將為人母,隻能謝絕陛下的好意了。”

“不,殿下。”恢複神智的戈洛夫金大使壓低了聲音,“陛下的意思是,即便如此,他也希望和您保持友誼。”

“不必再說了。”公主抬起手,語氣變得嚴厲,“我知道你們的有些風俗,已婚的男男女女私底下保持著不道德的關係。這樣的事情不會發生在我身上,我很喜愛我的丈夫,且從功利的角度來說,我的丈夫也是一位舉足輕重的領主,如果因為我的不貞潔將大清和喀爾喀部落的關係搞砸,即便是我的父皇也不會放過我。”

戈洛夫金的臉上呈現出愁苦,他正思索著能不能找個角度威脅這位年輕的公主,就聽見對麵美麗的少女邏輯清晰地說道:“大使先生,我今天請你來,不是來探討我和沙皇陛下的關係的,而是探討你我二人之間的關係的。您是否願意與我合作呢?”

戈洛夫金一愣。

“您所苦惱的無非兩點,其一是為陛下找一位情人,來抗衡阿列克謝皇太子對你們的威脅。我想,這個人選並不是非我不可,不是嗎?相反你們有著更符合你們利益的人選。”

戈洛夫金已經回過神來,不過他們在新貴家族中給沙皇選妃這事兒到底不能拿台麵上來說,基督教是堅持一夫一妻製的。且自從幾年前從大清返回,彼得一世就對那些姑娘興致缺缺了,這也是戈洛夫金這個沙皇嫡係親自來大清拉皮條的原因。不然哪個堂堂大使乾這事兒,真的不體麵。

“其二,便是你需要給沙皇陛下一個交代。”

這確實是戈洛夫金最大的精神壓力,他懷裡還躺著一封情書,沙皇給的最低要求是拿到公主的回信,親筆寫的那種。但現在戈洛夫金覺得這個要求對於貞潔要求極高的清朝來說也許是不可能達成的。

“我可以寫親筆信給沙皇陛下,告知他是命運為我們安排了比彼此更合適的姻緣,而並非您的過失。然而如果我這麼做了,就在其中冒了巨大的風險,我需要說服我的丈夫和父皇,還有可能被臣子們指責為不檢點。那麼,大使先生,如果我為您冒這個風險,您將回報我什麼?”

戈洛夫金現在完全看不見公主的美貌了,他用清醒的目光盯著公主的裙擺:“殿下,你希望什麼呢?”

“唐努烏梁海的森林和礦山,從五百年前開始 就是蒙古人的產業。我以為這是不爭的事實,然而,似乎還是要落到紙麵上,才能得到更多的認同。”

“公主殿下……”

“我想,隻是推動邊界條例的擬定,對大使先生來說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我並沒有要您做我的急先鋒,隻要在必要的時候,您能稍微偏心我一點就可以了。這對於朋友來說並不過分,不是嗎?”

戈洛夫金沉默了,他在猶豫。

“換一個角度說,南疆的穩定,對於沙皇陛下來說也是一件他所期望的事情。隻有這樣他才能安心對付土耳其和瑞典,不是嗎?這是一件對雙方都有利的事情。在唐努烏梁海,兩個互市的價值,就能抵上那幾座小小的礦山了。金子銀子不能吃不能喝,可比不上實實在在的糧食和布料。”

“我找不出任何理由來反駁您,殿下。”戈洛夫金苦笑道,“若是我毀約,您會怎麼對付我?”

公主挑起了她好看的眉毛:“怎麼會呢?如果您將我的信件送給了陛下,陛下就會知道您是我和陛下共同的朋友了。那要是我跟陛下因為那點點蒙古人土地的事情鬨翻了,還得知了什麼他跟瑞典打仗的消息,不就是您泄露給我的嗎?”

戈洛夫金:……“那可真是太遺憾了。”

公主朝他伸出手:“那我們現在是朋友了?”

“我的榮幸,殿下。”大使再次執起公主的手,嘴唇在手背上方兩公分處輕輕停留,“然而殿下,我必須提醒您,您在做一件危險的交易。沙皇陛下不是一個容易放棄的人。”

“也許。但我是唐努烏梁海的女主人,這是我必須冒的風險,就像陛下冒著風險去占領涅瓦河口一樣。我祝願他在瑞典人的反撲中守住剛剛建立的彼得堡。”

“俄羅斯必將勝利,多謝您的祝福。”大使壓了壓帽子,朝公主微微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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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後披露的戈洛夫金的手記中對於初見的公主這般評價道:

“太精彩了。我完全理解陛下對她的期望,對她產下的子嗣的期望。這會是一個超乎想象的,能乾的皇後。她的責任感,她的行動力,她的聰慧,她的口才,她不達目的就不休止的壓迫感……從某種程度上說,她和陛下多麼相像啊。

“我們今天開始的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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