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什麼不選擇你,非要選擇我呢?”
青年笑了笑,繼續刺激:“所以,愛一旦變得‘自我’,就總會變質——你說呢,‘自我’?”
……
中央總督是個瘋子並不是秘密,但主腦月神覺得自己已經被逼瘋了,這就無處申冤了。
該死的總督,該死的多尼恩塔!
該死的深藍戰場!!
以前的總督還沒有混亂得如此明顯,他隻是缺乏“超我”,缺乏為人的道德準則而已,但“自我”跟“本我”打架,直接將他的個人意識拆得七零八碎,就是誰都沒有預料到的事了。
他還真不想活了啊!
有些人精神出問題那是完全無法預料的災禍,但是對於這個變態,月神敢肯定,他就是自找的!
金穗花宮已經完全坍塌。
毀滅性的精神高壓覆蓋了以官邸為中心的城市,外麵的人連總督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星環的高官倒下了很多個,上層管理幾乎癱瘓,現在撐著中央星域運作的全是月神自己!
本來,逮著總督出現如此大失誤的情況,它該激動得發抖,並且迫不及待地做計劃趁他病要他命——但是它現在完全沒有這個意識。
它更恨不得總督彆發瘋,承擔本屬於他的責任!!
月神真的受不了了。
它本來就有很大一部分算力切割隨著聯軍出征,算是把更多的精力都放在深藍,而且它的反抗軍首腦盟友也陷在精神困境之中,它現在手上所擁有的力量,不足以確保毀滅中央總督,也不足以讓它從人類手上奪走芙爾忒。
它是何等謹慎的存在,隻要不是擁有大勢、隨時都可以建立自己的機械王國成為無冕之王,它絕不會選擇暴露自己。
寧可繼續潛藏。
但這一熄火,就得像一個人工智能那樣老老實實地收拾總督的爛攤子……沒有比這更糟心的事了。
哪裡都不順心。
哪裡都有大亂子。
星環外的反抗軍要安撫,多尼恩塔蠢蠢欲動的老貴族們要收拾,這些玩意兒一不看緊就容易犯蠢,它從總督眼皮子底下撈點能用得上的力量很不容易了,就怕什麼時候他們自己犯蠢就給葬送。
最大的麻煩,當然就是中央總督本人。
都說深藍星域的聖者是個精神分裂,這點還未被徹底證實,但中央總督被自己拆成兩半卻是貨真價實的了。
月神不知道阿黛爾究竟是怎麼做到的,那些精神崩潰半崩潰的家夥給她的信息並不多,它親自窺到的也僅僅隻是表層,能讓總督直接趨向於徹底瘋狂的理由,並不是旁人能夠隨隨便便得知。
它隻是從某些瘋言瘋語中隱約探知到關於總督“自我”與“本我”之間門的衝突矛盾。
月神快被煩死了,本來深藍戰場就讓它焦頭爛額了,由於中央總督跟多尼恩塔,它的主機又產生大量的無端的冗餘,刪掉又來,分解再生,密密麻麻,不受控製,這不能不讓它考慮自己“瘋狂”的可能——任何智慧生命都要考慮精神的負擔,主腦有記憶、有情感,當然也會瘋狂。
它開始想念阿黛爾了。
它一見她就開心——完全沒有道理的,在她身邊,就是叫它覺得開心。
其實它在緋紅星域也不是沒有載體……
當時意外到來的猩紅之種,開啟了連通多尼恩塔與源星的“門”,阿黛爾通過這扇門逃離金穗花宮,她體內的納米粒子確實有它動的手腳,隻是後來她通過雷息藥劑基本崩解掉了那些東西。
阿黛爾也算是夠謹慎了,隻不過她忽略了一種可能。
堅白。
堅白身上也有它的手腳。
它比阿黛爾更早預料到她會帶堅白一起離開的可能,在電光火石之間門已經埋好了後手,它的一段複製體數據藏在他的機械心臟裡偷渡過來,並在接觸通訊器的第一時間門悄然潛入。
現在那複製體應該徜徉在緋紅星域的天網裡自由生長。
要說它借此跳躍到邊境,與阿黛爾連通不是難事……但它也會怕阿黛爾翻臉。
擴張是它的本能,作為人類的阿黛爾卻始終有對智械的警惕。
不,對她來說,主腦是工具,智能生命就是“異種”了。
她對異種有一種頑固、根深的厭惡與排斥。
至少是現在,在還未取得絕對獨立之前,它不敢、也不能放肆。
這就更煩了。
如果說中央星域的爛攤子隻是讓它躁亂,那麼深藍星域就叫它絕望了。
犧牲……太過於龐大。
籠罩在那片群星間門的“生態網”正無差彆吞噬著一切,那張網就像是獵食者捕獵的工具。
聖者不在乎奴隸們的生命,也不在乎下屬的死活,就算自己的版圖正在被吞食也無動於衷;但是聯軍要打下那一個個節點,卻完全是血肉與性命的堆砌。
要跨越科技的鴻溝,單純依靠人的意誌那隻是妄談。
月神不參與作戰指揮,隻是單純作為統籌的工具,但旁觀這些大規模戰役的結果,就是讓它一個主腦都覺得膽戰心驚。
真的不是以卵擊石嗎?
單純隻是一些中下層的節點就需要付出如此大的代價,戰線推進得再深一些,又會遭遇什麼?
多少命才足以填上這些節點?
主腦月神當然不在乎人類的生命,就算中央與緋紅星域玩脫了,被深藍反攻淪陷,對它來說也不是大問題。
人類的自相殘殺,對它一個智能數字生命來說,反倒是好事也說不定。
但這種差距的鴻溝,以及完全處在迷霧中的聖者,卻不得不叫它思考,如果一切繼續下去,會邁向怎樣絕望的結局……
它不怕人類毀滅,卻害怕毀滅人類的未知存在“聖者”連帶著毀滅了人類世界的整個文明。
而它已經預感到惡兆。
戰爭擾亂了秩序,帶來大量的死亡與絕望,這片星域受到血腥的滋養之後,會醞釀出什麼——特彆是當星際生態網本身也在影響著人類,影響著聯軍,如同收攏獵網扼殺獵物掙紮的獵手一般!
或許在聯軍中,沒有誰比月神更清楚惡化的事態。
它曾斷定,生態網的節點之間必然存在一種特殊的聯網。
但它一度沒有找到任何頭緒;以現行的探索程度,它居然一點都摸不到高層級聯網的邊緣,這就很不可思議。
它絕不願意去想自己的猜測錯誤,寄托著它進化夢想的猜測,不到徹底破滅它絕不會承認失策,那就說明,它探測的方向完全是錯誤的。
它又研究了一遍手上的資料,然後得出了另一些比較玄乎的猜想。
它開始用自己的方式去驗證這些猜想。
人類受限於肉-體,無論是視野還是認知都有絕對的局限,但在數字生命的世界,一切都可以是數字的,包括物質與精神。
當它發現生態網吸收的恰恰是一些情感、意識方麵的生命能量時,它很快進入了一個新的境界。
……
邊航是最先意識到執政官出事的人。
了解長官最深的人必然是其機密副官——邊航作為執政官的總理大臣,收拾各種攤子多了,自然就有了經驗。
當然很多時候,這些攤子並不爛,隻是煩瑣而已,執政官本人是個很負責且講道理的人,雖然掌權久了積威頗深,但最高議會的存在又分擔了這種積威,叫他並不至於脫離地麵,不至於變成高高在上的符號。
頂多是因為“貪婪之門”的存在,讓他與群眾之間門有一些距離而已。
邊航總能找到自己的長官,而且他很擅長在合適的時間出現在合適的地點。
除了處理某些因為天賦能力而必要的“特殊時刻”,執政官絕對不會失蹤超過三天,雖說“貪婪之門”可以開出遠去天涯海角的門,匪夷所思到了極點,邊航也從不會因此而猶疑。
但現在,距離上一麵見到執政官才過了兩天,某種不知名的預感就盤桓在他的心間。
一向相信自己直覺的人,馬上就開始坐立不安。
他開始循著感覺找人……很快意識到執政官絕對不在源星。
而這加深了他的緊張感。
池淵出事了!
邊航在忐忑不安中又渡過了兩天,執政官的音信全無讓他的不祥感達到了極點。
第五天的時候,無需他在內心中哀嚎,在不安中胡思亂想,因為他已經看到了具現化的不祥。
源星出現了層層疊疊的“門”。
那些門框明明是沒有實體的、虛幻,卻又能被精神力所捕捉,出現在了執政官曾走過的每一個地方。
就像是曾經的空間門通道留下的倒影,因為存在過,所以擁有記憶,尤其是中政所總理大臣的辦公室與議會廳最高席位之上,密密麻麻的“門”重合在一起。
整個源星都被這些虛像所籠罩——所有的能力者都看得見這些門影。
它不消失,也不傷害他人,似乎並沒有什麼稀奇,單純隻是一點紅色能量的凝聚物,但了解“猩紅之門”的邊航已經毛骨悚然。
執政官的能力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