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覺得,我有沒有生氣呢?”阿黛爾說。
安妮凝視她片刻,語聲幽幽:“至少我覺得,你應該很樂意看到他倒黴。”
“想想,這個時候,他會是什麼心情?他會怎麼想?他是否已經怒不可遏,正在爆發的邊緣?他是不是已經蓄勢待發,恨不得殺掉我?隻是這麼一想,我就興奮得不得了。”她的表情甚至是帶著甜蜜。
多大的仇怨啊。
就沒一個正常人。
被當成過招道具的阿黛爾被壓在床上,並沒有任何驚慌失措的神態。
她甚至還有精力查探環境,以她這種遲鈍的知覺,都覺得這個臥房中所有的東西都變得十分尖銳。
所有的線條,所有的色彩,就連空氣的波紋,好像都變作細長的刀刃,而那些數不儘的刃尖都向著安妮,似乎轉瞬之間門就會將她切割得粉碎。
“他沒有解析過我,無法控製我做什麼,仙女堡又是他從未涉足過之地,這裡充滿我的精神力與氣息,他想要控製這個區域就必須完全剔除我的影響……偏偏,他又不舍得毀掉我這麼一個好用的道具。”
“這就麻煩了啊。”就算是在歎息,也沒有任何為彆人惋惜的成分,反而充滿了譏諷與嘲弄。
安妮溫柔地笑了笑,像摘一朵花一樣小心嗬護地摘起她的手,低下頭輕輕一吻:“你身上有一種特彆的氣質,很吸引人,僅僅見過兩麵,我就覺得我好像愛上了你……但我猜,那個多疑到變態的膽小鬼,肯定不敢親吻你。”
她停頓了一下,嘴角翹得更高,帶著篤定的口吻:“他沒親吻過你吧?”
“那家夥隻敢觸碰自己控製在手心的東西,對於不在掌控的任何人與事物都會排斥、敵視——真可憐啊,我們多麼驕傲多麼尊貴的總督大人,好不容易遇到個那麼喜愛的人,卻連親吻都不敢……”
多狠的話,這就是抱著同歸於儘說出口的吧。
阿黛爾說道:“真把他刺激瘋了,你也不會好過。”
安妮的眼神更柔軟了,好像是濃墨重彩的森林中那種翠□□滴的光色,她的呼吸打在阿黛爾的臉上,白皙的肌膚在昏暗的燈光下都好像在閃閃發光:“不,他不會把我放在眼裡,一隻螻蟻有什麼存在感?”
她笑道:“你不知道,真正會刺激到他的……其實是你的無所謂啊。”
在她觸碰到阿黛爾的嘴唇之前,強烈的斥力終於忍無可忍,就從彼此的空隙之間門爆開——空氣好像集結成一張彈性極強的網,又像是凝聚出一隻無形的手,硬生生捏著上麵的人丟開。
安妮的身形好像一片葉子,輕飄飄落地,連裙擺都沒有一絲紊亂。
為了避免傷害到阿黛爾,空爆的威力其實不強,但是緊接著卷集而去的精神力就極為狠厲了,安妮看了眼被切割出無數細碎傷口的手臂,那家夥的攻擊尤其衝著她的手來,因為她用這隻手觸摸了阿黛爾的身體?
“沒膽子的變態。”她唾罵一句,也沒打算硬碰硬。
主要對方的領域還是太犯規了,隻要他想,對於非生命物質的解析幾乎是瞬間門即成,人能夠躲閃有形之物,但是無形諸如空氣就是噩夢般的對手了,安妮就是想惹火對方,嘲笑他一把而已,並不打算就此交代在這裡。
怒火上頭的人可沒那麼好安撫——但那隻是相對於她來說,安妮覺得,以總督對於房間門中那一位的耐心,也許山大的問題也能變作一粒塵埃。
她後背靠牆,毫不猶豫啟動家居的操作台,她不喜歡AI也未設置中央控台,城堡中大多數套房都是獨立的設置台並且手動控製;為了安全性考慮,這種形式的落地窗戶極為厚實,上麵附的保護膜甚至能抵禦小型炮彈,這也就意味著打開變得不那麼容易。
她一手強撐著精神壓製,一手輸入密碼,在窗戶剛移開一條縫的時候,就閃身翻了出去。
逃走了。
短暫的交鋒看得阿黛爾目不暇接,但是馬上吹入房間門的冷風就叫她畏縮了一下,臉色開始發白。
精神力的控溫隻是讓她維持正常的生機,不至於一些器官的運作危機而失溫,並不會完全代替她感知的能力,所以她依然會直麵寒冬的威力。
門打開又甩上,聲勢浩大,黑著臉的總督閣下走進來,第一個步驟就是先關窗。
阿黛爾坐在那裡看著他。
亞撒走回來,動作粗魯地拿起皮毛披風,係到她脖子上。
表情陰沉,又帶著幾分譏誚。
阿黛爾裹著披風抬頭看他,又順著他的目光移到自己的腳上,下意識動了動腳趾。
看來這家夥是不準備幫她穿襪子的。
她自己彎下腰,艱難地扯開襪筒往上扒拉,由於四肢都沒什麼力氣,她的動作又僵又慢。
探手把另一隻長襪子拿到手裡,她籲了口氣,沒急著穿,而是又抬起頭看了眼某人。
“雖然,我對她的所有話都存疑,”她慢吞吞道,“可是你……不會真的愛上我了吧?”
亞撒表情不變,連眼神都沒有挪轉一下。
“你想多了,”他涼涼道,“滿口胡說八道的女騙子說的話,你居然也要當真?”
“真的沒有嗎?”阿黛爾拖長了話音,然後語氣輕鬆道,“那就沒有吧。”
“看來之前的研究項目,那種無法以精神能力來解釋的‘魅惑’也是有限製的,對於強大高階的總督大人來說,規避能力生效也理所應當。”
亞撒麵無表情看著她。
“我就是覺得,公主殿下說得很有趣而已。看來她還是對你了解得少了。”阿黛爾輕笑,“總督大人覺得呢?”
每一聲“總督大人”都是種莫大的嘲諷。
當然她的話語更紮心。
亞撒本就餘怒未消,這些話又好像在他神經上撒了把火,他要竭力控製,才能表現出若無其事。
被共感跟共情折磨過——或許仍在被殘留的後勁影響的總督大人——剛還在警惕如果阿黛爾非挖開表象掘到地底潛藏的事物,他要怎麼應對,就看到她低頭又開始慢吞吞繼續穿襪子。
修身的襪子,自發熱的材質,為了凸顯身材做得極薄,穿起來就格外費力,或者就是看她穿得很費力。
亞撒沒動,就等在旁邊等著她穿完。
不得不說心裡確實暗暗鬆了口氣。
潛意識中甚至在慶幸可以繼續維係這種虛假的和平。
阿黛爾把裙子放下去遮住腿,沒看到可以穿的鞋子,這是不需要她自己走路的意思嗎?
扯了把披風,又抬頭看過去,明知故問道:“找到柯冬了嗎?”
她知道主腦不可能失敗,或者現階段的主腦恰是它最強的時候,以主腦的算力與邏輯,蒙蔽人類並不是問題。
“沒有,”亞撒的語氣並不能聽出喜怒,“暫時還查不到她的退路。”
“已經羅列出她所有的實驗室,正在清查。”
追究柯冬冒犯的罪過暫且不說,他對柯冬的研究顯然也提起幾分興趣,雖然星際駁雜,想要很快抓住一個刻意潛藏的人有難度,但是緊急啟動主腦開啟追蹤還失手,這就絕對出乎意料了。
他當然不會怪罪主腦這樣一個工具,但對於主理會就不是發一頓火的事了。
阿黛爾“哦”了一聲,沒再說話。
亞撒無端從她平靜的藍眼睛中窺出了一點鄙視——或者他內心覺得她很失望。
柯冬跑是她自己乾的,主腦沒抓到人是主理會失職,怎麼都算不到他頭上來,但是因為他允諾了讓她來仙女堡,所以現在見不到人,問題就全在他身上了,總督大人當然很惱火。
“你現在要帶我回去嗎?”她問。
“很快。”他說道。
“我不回去。”覺察到對方微妙心虛的阿黛爾微笑著,直接耍賴,“要不讓我見柯冬,要不就讓我遊覽仙女堡——要安妮公主當導遊。”
總督都被她理直氣壯的口吻笑到了:“你覺得可能嗎?”
“你不同意嗎?那我們再來探討下‘喜愛’這個問題。”阿黛爾說道,“你可以不必親自看守我,對於我,你其實有無數種解決方法,哪怕就把我關在高研所某個禁絕室,也比現在放我到處溜達好,也比放在你身邊影響你更好,對吧?所以說……”
“閉嘴。”亞撒閉了閉眼,“……我不會再讓那個女騙子出現在你麵前。”
他竟然沒說不允許她遊覽仙女堡耶。
“所以,你要親自陪伴我?”阿黛爾挑眉,“你的工作完成了嗎?”
亞撒沉默了片刻,現在把誰放到她身邊,他都不放心。
正在思考有什麼人比較靠譜,然後他猛然警覺,意識到自己居然陷進她的思路中去了,他在順從她的思維考慮!
再多妥協一次,他都恐自己往深淵裡再多邁進一步。
他做事還需要向人解釋?
總督大人冷著臉,彎腰一把將她從床上抱起來,就往外走:“哪都不準去!誰都不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