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予妾知曉因果嗎?”她微笑著,慢吞吞地說,“若妾不知,真遇到什麼意料之外,妾也無法應對呢。”
梅承望一聽她換稱呼就是心中一凜。
他很想說自己絕對護她周全,但又不敢打包票,隻能無奈妥協。
“青君生於此湖,早先湖畔並非無人居住,青君為人奉為水君,妖與人共處,”梅承望神情鬱鬱,顯然道此舊聞確實令他不愉,“青君有一愛妾,為人族獻祭的‘水君新娘’,尤善瑤琴;青君愛樂,對其寵幸有佳。”
“當年梅某人過盈陽,青君設宴款待,席上見瑤女,聞仙樂,極為讚賞。”
“孰料就此被瑤女奉為知音……梅某人臨行之前,瑤女私見,請求帶她離開,回歸故土。”
梅承望歎息:“梅某人拒之,卻不防瑤女性烈,回去之後,鬱鬱不已,乃至斷琴弦自絕。”
“青君暴怒……此後梅某人再未踏足此境。”
所以說“登芳主”——確是罪孽深重啊。
他倒不是真的怕青君,主要是可惜那位“瑤女”,覺得是自己過錯,才致使其引弦自絕,倘若早知有這麼一遭,定會換一種方式,必不會令其如此香消玉殞。
“你所說的法子……不會是妾?”
梅承望硬著頭皮道:“先去再說。”
盈陽湖風光絕佳,水土豐饒,卻無人煙,蛟王惡人,所轄之域也不許人踏足,這才有了這個純粹的“妖國”。
當然現在知道了,這一切的孽緣其實都在梅承望。
若沒瑤女自絕那一遭,青君也不會連帶著殃及水域周遭的人族。
大概也是人煙稀少的緣故,盈陽湖靈氣充沛,不是沒有仙門覬覦此處,無奈青君陽神多年,積蓄極厚,數次圍剿皆以仙門慘敗告終,據說他不破“六合”,不是不能破,而是不願——有了天魔境的認知之後,自然理解這些強者的顧慮在於何處。
千葉與梅承望棄了飛舟,落於湖畔。
她還在好奇要走水上還是水下,梅承望忽然手一展,緋珠扇化氣又纏在了千葉腰間。
千葉一愣,把這靈器又給了他,莫非他是要用刀?
但也不見他取刀啊。
“梅某人的信心不在於已,而在於你。”頂著千葉狐疑的眼神,梅承望坦然道,“這一局,你先來破。”
何等冰雪聰明,她立刻想道:“瑤女之曲?”
“這就傳你,”梅承望,“若這招破不成,梅某人隻能一戰方休了。”
千葉眼神複雜,這糟糕的桃花債啊。
*
千葉取出「疏梅落雪琴」置於腿上,閉著眼睛回顧了整篇琴曲,覺得確實妙不可言,不愧是能叫蛟王亦為之所動的曲子。
然後她擺開架勢,準備釣魚——不,釣蛟。
“妾還是覺得,君此計不妥。”千葉慢慢道,“妾琴技不佳。”
她越是這種端著腔調的自謙模樣,梅承望越是心虛。
嘴上沒說什麼,但他心中卻想,不,此計妥極了。
因為全天下都道她是自己情人,青君那個小心眼絕對不會放過這麼個報仇的機會。
“試試無妨,”他說,“終不過一戰。”
事已至此,千葉調整好自己的呼吸,將手指按在琴弦之上。
相思切切,故土何在?
年年春日異鄉悲,杜曲黃鶯可得知。更被夕陽湖岸上,斷腸煙柳一絲絲。
這恰恰正是千葉所擅長。
七情六欲的東西於她皆無挑戰,又何況僅僅是“思鄉”之怨?
人心是最能涵情,思鄉的濃情令琴曲亦能變做纏綿悱惻、痛徹心扉,蛟王到底是妖類,聞樂能得悅,卻不解曲中意,否則也輪不到梅承望被瑤女視為知音。
但她又不覺得,妖真的不堪情感——到妖王級彆、陽神境界,漫漫歲月,見過的、解過的,又哪裡是常人的認知所能涵蓋的。
或許是:懂了,卻不在意;明了,亦無動於衷。
高高在上的妖王不會屈尊紆貴看顧卑微凡人心中一絲半縷愁緒,自私自利的主人不會對所有物晦澀難言的一點憂思有所記掛。
天底下,像梅承望這樣的人絕無僅有啊。
那麼蛟王青君對“瑤女”的恩寵有幾分真切,就值得考量了。
瑤女死後,他遷怒湖畔百姓,與其說是感怒人心善變,愛妾負恩,與其說是恨梅承望所作所為,不如說恰恰借了個由頭,驅逐湖畔人族,將盈陽湖收歸自己統轄。
這樣才符合對一介陽神妖王的理解啊!
琴曲過半,千葉猛然睜眼。
周圍一切就像褪色的山水畫一般消隱無蹤,然後各種各樣明亮鮮豔的色塊齊齊湧入眼球。
熱鬨的喜樂、窸窣的人聲,巫祝吟誦的高亢歌謠,所有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像是一張網,細細密密地罩下來。
她身穿嫁衣、懷抱瑤琴坐於一個置滿鮮花的竹筏之上,為人抬著往廣闊無垠的湖畔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1.3
1.小梅:你先上!我在後麵準備捅刀子!
2.青君:報仇的機會來了。
3.千葉:信了你們的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