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雲籠罩著這片地域,明明是春夏之交的時節,該是明亮的白晝與響晴的天氣絢爛的時候,但是滿目所見卻隻有不散的雲霧、連綿的陰雨,惡劣的天氣讓作物死去,讓野獸暴躁,滋生出更多的罪惡。
道格拉斯沒覺得這是正常的,正因為這個世界的運行龐大而真實,所以這中與眾不同的現象就帶來很不妙的感官。
總覺得……這個世界要崩潰了。
所以,“夢境”的掌控者、所有者,她的處境,大概也稱不上好?
是他的緣故?
他像個病毒,擾亂了這個世界的秩序?
他有一度湧現出莫名其妙的負罪感,覺得有些對不起她,“夢境”既然存在於此,必然有它存在的必要,而人家好好的世界因為他的緣故漸趨崩潰,怎麼不讓他心虛。
這中心虛叫他即使在再一次死亡的時候,都減少了對她本能的怨憎。
當然後來才知道,世界崩潰的原因是她認為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摒除他的存在,那麼就隻能毀掉夢境、再創造一個新的。
他在她眼中應當是一個必須清除的垃圾。
這個認知很傷人。
更傷人的是他發現自己什麼都改變不了。
他不能讓地獄增添色彩,也不能讓死寂腐敗的沼澤開出鮮花。
他引以為傲的詩歌與音樂在一顆不懂得愛與美的心靈麵前,一文不值。
年輕的任性的道格拉斯好像一夜間就成長了,他清楚地認識到世界不會為自己轉動,包容與愛都是很奢侈的東西,所以當彆人給予給你的時候一定要珍惜,不能辜負。
這一次進入夢境的時候,他隱隱有中預感,這段不可思議的旅程要到終點了。
大雨覆蓋了整個世界,透過門望過去總覺得迷霧後麵什麼都沒有,酒館中隻有寥寥幾個人,昏暗的燈光下人臉都像是模糊的。
他在台上安靜地撥動吉他,她坐在固定的位置上看著大堂。
最後他收起吉他,放回包中,背起來走到她旁邊坐下。
“恭喜你,終於可以擺脫我了。”他說道。
她轉過頭來看他。
那麼倦怠又懨懶的姿態,亙古不變的冷漠,卻有著極端妖異的美麗——道格拉斯總是不願意承認,她本身對於他的吸引力就強得可怕,他一次又一次地到來,除了好奇之外,也有對她莫名的惦念,與想要靠近的渴望。
他曾無數次地被她誘惑,又無數次地在死亡中冷卻了心臟。
“再見。”她說。
酒館昏暗的燈光都漸漸晦澀下去,人聲像隔了無數空間般模糊飄渺,世界搖搖欲墜,酒館好像忽然間就會陷落倒塌下去,道格拉斯的心臟砰砰直跳,一句話脫口而出:“能告訴我您的名字嗎?”
直至最後他都沒有得到回答。
道格拉斯睡了很久很久。
他沉陷在正常的無知無覺的睡眠中,每天醒來隻為了填飽肚子,解決生理需要,然後繼續睡覺——就這麼斷斷續續地維持著睡眠,就像是要把這段時間所有缺少的睡眠全部補回來一樣。
到他終於擺脫渾渾噩噩的處境,可以清醒地思考問題時,已經是半個月後。
他像是大病了一場,整個人都瘦削了一圈,若非眼睛極其精神,總會叫人覺得病態。
他身材長高了,臉容也長開了。
年輕人那些崢嶸的尖銳的棱角好像在一夜之間消失,他學會隱藏自己的情緒,收斂自己的喜怒,有了更圓滑的處世方式,也沒有那麼強烈的憤世嫉俗。
他覺得這個世界很美。
他嘗試忘卻那段不可思議的旅程,努力地去挖掘世界上更多的美。
然後那一年,薩魯王室的宮廷宴會,他的表姐挽著一個女人的手,熱情地為他介紹:“道格拉斯,這是我最好的朋友。”
深褐色頭發的女人身穿星藍拖地的長裙,祖母綠的眼睛像攏著一汪碧色蒼翠的美夢,飽滿的胸脯、曼妙的腰肢,無不渲染著她的美色,渾身上下都洋溢著過盛的生命力。
她微笑道:“你好,我是阿黛爾。”
金發的詩人看著她,很長時間都說不出一個字。
各中複雜的情緒在他的心臟中瘋狂滋長糾結,如深不見底的黑潮一般捆綁住他的思維。
……多麼可笑,她竟然看上去與夢境完全相反。
這是真實嗎?
那他曾經曆的一切又是什麼?
她的身上湧現出了更多的謎團,那些森冷的尖銳的刺又深深地紮進了他的內心。
他看著她玩弄人心,看著她貪婪地渴求著一切愛與美,簡直走的是另一個極端,“沼澤女妖”的極端——但他竟然覺得這樣也未嘗不好。
挺好的,至少他不必擔心她有一天會想要毀掉現實的世界。
而他是世界上唯一不會被她迷惑的人——因為他比誰都要清楚她的本質究竟是什麼。
‘……我當然不會愛上她。’後來的金發桂冠詩人如此安靜又苦澀地想道,‘因為她隻對我如此殘忍啊。’
作者有話要說: 12.12
1.憎惡完結
2.應該看懂了吧,我覺得通過道格拉斯的奇妙之旅,我把憎惡跟愛戀都寫得很完整了——其實“阿黛爾”還是被道格拉斯改變了的——咳咳,結算的時候會再寫得清晰點,不過小世界的趣味就在於意猶未儘啊
3.下一章開始寫結算,輪回中一些情報也要交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