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廢土84(2 / 2)

維拉尼亞笑道:“現實是會影響精神的,惡劣的處境會帶動負麵意識,你看這片海洋早已不純淨,隨著天災的蔓延、加深,汙濁墮落的氣息不斷侵蝕集體無意識,讓一切都扭曲、異變,現實與精神的相互作用,帶動整個馬亞拉大陸都往瘋狂中墜落……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在特拉丹創造□□?因為一切真實都會在精神中體現的。人類也難以欺騙自我的本能。我與他的賭,就在於誰的追求能夠實現。”

她想想就覺得有趣:“你以為掌控著特拉丹,純白教皇就滿意了嗎?他儘全力改造人類,卻依然不覺得自己的子民符合要求,他比誰都清楚,自己得到的隻是傀儡,而稱不上是‘傑作’。你以為他看我聯合全大陸,隻是眼睜睜看著沒有任何動作?他已經不滿足特拉丹與人類了,而是將目光投向全大陸,他擁有想將異種也改造成他想要模樣的野心。”

“所以,你給了他機會,這就是你們的賭能成立的原因。”黑龍是以篤定的語氣說的。

“對,”維拉尼亞薔薇的眼瞳裡帶著和緩到極點的笑,因為太過於輕柔以至於像是靜止一般的眸光,顯得有些詭異,“我能理解薩爾菲爾德的精神追求,我與他一同將目光投注於人類之身,這大概就是他恨我又愛我的原因。”

——把“恨”放在前麵,因為這是真實的常態,“愛”在後,因為那不是純粹的由衷的,而是某種命運玩笑驅使下的特定產物。

他的過去在他身上烙下了太深的刻印,他是人類,他也免不了人類的劣性,他也沒有厚重生命跨度的積累可以衝淡過往的痕跡,他所有的情感,其實一直都在以最激烈最殘酷的方式體現出來,但他厭惡於剖露自己的內心,他厭惡於麵對這個世界。

“……他比深淵都要危險啊。”黑龍說道。

“因為深淵隻是待在那兒沒有動嗎?”維拉尼亞問道。

“不,我隻想表示,你比他還要危險。”

*

大地塌陷,地動山搖。

全世界都好像斷裂、坍圮、破碎、倒塌,塵土衝天,大地陷落,他被壓在巨大的石塊之下,頭顱無法轉動,胸腔凹陷下去,雙腿毫無知覺,不知是斷裂還是被碾作了肉泥。

——但他還未死。

醒過來的瞬間,劇痛就俘虜了他所有的思想,他看不清楚,也發不出聲,更無法動彈,隻能聽自己的鮮血混雜著塵埃一滴滴落下的聲音,看著黑暗慢慢地吞噬自己所有的視野。

要死了吧,是要死了吧,他想不到自己的親人,想不到自己信仰的主,在半睡半醒的痛苦、渾渾噩噩的邊緣,生命都即將流到終結,他僅剩的清晰的思維,也隻能是哀歎不想死,但他什麼都做不了,隻能被動地等待死亡降臨。

“我說過,生存是本能啊,”銀發的身影輕飄飄地落下來,墊腳立在一小塊磚塊之上,毫無重量,她低頭,透過縫隙看被壓在底下的人,“是必須被滿足的第一要務。”

地底下受困的人已經無法說話,但他的心聲卻被映照出來,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

‘救……救我……’他心底的聲音細弱蚊呐,卻是感覺到外頭有人於是拚儘所有力氣的掙紮,‘求……救救……’

維拉尼亞笑道:“你或許可以吟唱你主之名,他會帶你離開這兒。”

然而即將失卻意識陷入死亡之人,已經無法思考,隻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內心不斷重複:‘救……救……’

身著聖袍的教皇伸出權杖,在上方的石板上輕輕一敲,石塊失衡,再度倒塌,封住了那唯一的口子,一切聲音消失於虛無。

那力道從地麵傳遞,具現化作一張巨口直撲維拉尼亞,在巨口觸碰到自己之前,她已經微笑著消失。

恐怖的漩渦,洶湧而來的洪水衝垮了一切,並裹挾著能裹挾的一切,卷集成無人可以阻擋的潮汛。

他艱難地伏在一截斷木之上,順著渾濁的水流慢慢地往前漂,他精疲力竭,隻能依靠雙手與身體的力道才能勉強依靠住斷木。

到處都是浮沉的屍體,他在其中,與死亡也無甚兩樣。

災難來得太過迅疾,教會與騎士團都無法很快反應,參與救援。

昨夜暴雨,與雨水與山洪搏鬥已經耗費了他所有的力氣,但他想起曾與他一同借著這斷木苟延殘喘、最終又被衝進漩渦的那對年輕夫妻,心臟還是隱隱作疼。

‘我不是故意的,’他內心在呐喊,‘可是我也要死了!漩渦就在那裡,那女的已經要掉下去了,再去救她整個斷木都會被卷進漩渦的……他是自己跟著妻子跳下去的……’

他閉著眼,饑渴交加,不停地為自己開脫,希冀著自己何時能脫困,然後他聽到小孩虛弱的哭泣聲。

他猛然睜眼,循聲望去,看到一棵歪倒在水中即將徹底斷裂被一齊衝走的樹,樹頂上用布條死死捆綁著一個數月大的娃娃,有氣無力地發出。

一夜的暴雨摧殘之下,她倒還未失去性命,隻是現下的處境也極為糟糕,不是樹斷裂,她沒入水中,被樹與洪水帶走,就是在饑餓與曝曬中被活生生剝奪生命。

他疲憊地歎息著:“主啊……”

他艱難地劃動斷木,偏離順流的方向,努力伸出手去,要去夠到那顆樹。

透支力量的掙紮,最後抓住那顆樹,解開布條,將那孩子放下來的過程,就如同奇跡一般。

‘可憐的孩子……’他在心裡憐憫,又哀歎,‘或許,要一起死在洪水之中了……‘

“所以,道德是滿足生存條件之後才能擁有的奢侈品啊。”維拉尼亞立到斷木上,平靜地說道。

“但是,脆弱又可憐的道德,又會在生存遭到破壞之後,快速崩潰。”

純白教皇厭惡地看著被饑餓所困、盯著嬰兒兩眼發紅的人,抖了抖權杖,一切覆滅。

“我可什麼都沒做。”維拉尼亞在消失之前又說道,“我本來就無需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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