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涼國的冬天,寒冷徹骨。遠山迷霧籠罩,河麵凍結成冰,好像又快要下雪了。一片黑鳥在山頭盤旋追逐,看似在嬉戲。
寂靜山中有一個啞女庵,從山嶴走出的素淨女子,名為伍榴月。她穿著單薄,慢悠悠走到河邊來了,被凍紅的手背上掛著竹籃,另一手抓起腳邊的石塊往結冰的河麵砸去。
冰水咕湧,生出寒氣,沒瞧見魚,倒是瞧見一個年輕男子的臉慢慢滑過。
伍榴月一臉晦氣地起了身,腦海中漸漸浮現男子那張煞白的臉。
應該是死了吧,應該漂走了吧。伍榴月蹲下身,黑漆漆的水麵有波紋在動,緊接著那男子的臉又漂到了她眼前,她雙眉一皺,那男子猛然睜開了眼睛。
男子名為陳鬱南,是春涼國主公的堂弟,他以為這是他第一次見到伍榴月。
*
在數月前,春涼國發生過一件關於陳鬱南的大事,那日秋風蕭瑟,滿園落葉,仿佛側麵象征著病危的父親命不久矣。
陳鬱南心情悶悶地經過陳儒的屋子,碰巧聽見他的侍從在說,“不必擔心,這事我都辦妥了。”
向來有疑心病的陳鬱南變了眼色,他快速穿過走廊,來到被許多侍從圍著的屋子前,跟人群中自己的小廝對了個眼神。
踏進屋內,冷清肅穆,兩旁站著低眉順眼的侍衛。看過桌上擺的家夥式之後,陳鬱南在心中一笑,原來真像他們所說,要搞滴血認親。
帳簾由翩翩而來的侍女掀開,床上是奄奄一息的父親,邊上是表哥的生母唐之晚,她握著父親的手,表哥的正妻柳清雙手握著濕帕,她們倆一齊望了過來。
“鬱南?”唐之晚抽噎了下,眼淚滴下,將塗了□□的臉滑出痕跡,她問,“怎麼你哥還沒來?”
陳鬱南表情沉重地搖了下頭。
許是見他的眼神漆黑無光,深沉悶人,唐之晚與柳清都將臉擺了過去。
看向父親,父親毫無生氣也毫無力氣。陳鬱南久久站在原處,讓唐之晚再次看了過來,她聲音低低的,“鬱南你先彆生氣,外邊那些人,都是你父親吩咐我叫來的,我是相信你絕對是你父親的親生骨肉的,但就是——”
唐之晚目光一瞟,聽了耳屋外的動靜,她與柳清對視一眼,柳清握著帕子出去了。
“外邊的流言實在也是太多了。”唐之晚憂憂笑道,“你父親年輕時也是個不安分的主,現如今他成了這副模樣,外邊的流言要想平息,隻得使用這招了,還有醫師說……”
陳鬱南靜靜看著她,她的雙手都在父親那兒,任由眼淚流下,戚容淒慘,她壓著嗓子輕聲說,“你父親可能撐不過今晚了……”
陳鬱南心頭迎來晦澀一擊,他乾枯的唇動了動,最後隻是頷首轉身,慢慢地走了出去。
他出來透氣,在僻靜處。不遠的地方人群裡,陳儒與柳清湊在一起說話,他移開目光,心底升寒。
“來了來了!”小廝從短木橋上跑下來,挨到陳鬱南身邊後,悄悄地說,“我方才看見陳儒的手下偷偷摸摸到屋子裡去了。”
“做了什麼?”陳鬱南問。
他的聲線比平時要低沉,小廝看向他,木訥道,“這我沒跟著他進去,倒是沒瞧見,我估摸著,應該是對你不利的事情。”
陳鬱南沉默不語,冷厲的臉色像冬日裡的冰雪。
“真是令人寒心,我看陳儒平時對你不錯,怎麼到了這關鍵時刻,他像是變了個人一樣。”小廝斷續說著,“她們全都是,全都變了個樣子,在我看來,為了主公而憂傷的,隻有你一個啊。”
陳鬱南性格脾氣並不好,他剜了眼小廝,抬腳往陳儒那邊去。
陳儒向他招手噓寒問暖,待他走近了,又對他說,“鬱南你彆生氣,這都是為了平息外邊那些傳言,我身子隨父親,向來不太好,這以後的風光啊,可全都是你的。”
陳鬱南掃眼陳儒,淡漠地跟著陳儒走進了屋子。
在表情嚴肅的侍衛們做準備之時,陳鬱南直直盯著床上的父親看,平時對生死無謂的他在今天竟感到一絲害怕,如果父親死了,他在這世上,孤獨一人了。
侍衛走近了,持著水器。陳鬱南伸出手,侍衛在他食指上刮了道口子,鮮紅的血滴入水器,他垂目,用餘光跟他買通的侍衛進行交流。
在等著血融之時,陳儒身邊的下人湊上前去看,他目露訝異,他還不知道陳鬱南買通的侍衛將他偷摸在水裡加的東西給倒掉,重新換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