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2 / 2)

朕,不咬人 林笑 9131 字 2024-03-20

儼四矮身,刀橫劈,立刻削下馬的四隻蹄子,馬慘叫著向旁倒去。儼四一掌撐地,將自己甩上馬,如一顆星在空中升起,雙手握刀,直直落下,從背脊處,將人劈成兩半。

儼四落地,抬頭,黑眸裡被濺了殷紅的血,愣了一下,黑眸閃閃,竟笑起來。

嚴春趁著挑人間隙,解下腰間的酒囊,偷喝了一口酒。

嚴春也笑,“打得口渴!喝一口,解解乏。”他的臉色突變,大喊,“公子,當心!”

一支箭射入了儼四的鎧甲,他被一股勁震得向後退了一步,本來以為會很疼,卻感受不到一點痛,他拔出箭,箭頭留在了繡有卍字符的鎧甲上。

嚴春上前看,頭和肩膀向前一塌,長吐出一口濁氣,“還好,沒紮穿!”

儼四丟了箭,摸一摸卍字符,卷起的線頭裡金銀絲線露了頭。

京中的某位貴女雖然不精女紅,但勝在出手闊綽。

邪性!

這個符到底是哪尊菩薩送來的金絲軟甲?

竟然救了他嚴克一命!

儼四與嚴春交身,背對背立著,將雙刀對準合圍的撚軍。

嚴春說:“我殺了三十個了!”

嚴克道:“聒噪!”

兩人高大的身子又分開,重新紮入血與肉的博弈中。

桃州之戰,從晨陽升起打到了玉兔爬上夜幕。漫天火球與火箭如同一場盛大的煙火,一次次照亮慘烈的屍山血海。

戰事膠著,撚軍不得已,使了個陰損的把戲。將碎鐵、碎銅與火丸糅合,製成一個可在點燃後稍晚,才爆炸的暗器。

爆炸火丸威力強大。

春申軍不敢向前推進。

儼四發現有些火丸被人壓著,就沒有爆出來。他命令身邊之卒,若是有火丸落下,就用屍體蓋住,甭管是敵軍還是友軍的屍體,甭管是半具還是一具屍體,蓋住了,火丸就成悶丸了!

儼四的法子很奏效!

春申軍很快向前挺進半裡。

很多武卒已看出了儼四的能耐,默默聚攏在他與嚴春身邊,與他們共同應敵。

將士們大多疲憊不堪,久攻不下,又不讓他們退兵,難免軍心動搖。

儼四覺得不能這樣下去了,必須找法子進到桃州城內,把城門給頂開!

儼四奪來一匹落單的馬,跨上去,舉刀呼喊:“眾將士,隨我從右邊奇襲,咱們攻入城內!”

“我去!”

“我去!”

有十多人回應,紛紛去找馬,不到半刻,就集結了一支騎隊,從右翼化作一柄尖刀,破開撚軍一支步兵隊伍。

儼四一行遇上了一隊撚軍精銳騎兵。為了衝散他們的列陣,儼四勾住馬鐙,身子朝一邊壓去,從地上抓了一把石子,丟到對方馬蹄下。

眾人有樣學樣,騎兵被衝散。

儼四一隊兵砍殺他們,如砍瓜切菜。

他們來到桃州城牆,收集掉落的火丸,炸開了一個洞。十多個勇士鑽了進去。

桃州城內早就亂成了一鍋粥,有的兵士在逃,有的平民卻在撿拾兵器,代替那些逃跑的撚軍,上城牆,對付官府之兵。

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一個婦人從儼四身邊擦肩而過,她後麵背著個孩子,孩子的頭上插著一支箭,那婦人不知,還用雙手輕顛孩童。

一條黃犬從儼四腳下鑽過,它瘦骨嶙峋,嘴裡叼著一隻小孩的手。

桃州城內,人如獸,獸如鬼。

儼四隻覺得,自己此時正身處十殿閻王殿。

儼四帶領將士拚殺,從內撞開了城門。撚軍敗勢已成定局,軍心大亂,立刻潰不成軍。

高晴單騎領軍,頃刻間,大軍壓城,桃州城破。

兄弟們一個個朝儼四奔過來,掛在他身上,將他的頭越壓越低。

兄弟們抱著儼四的頭,歡呼:“儼四好樣的!”

儼四覺得自己在這一刻浮上雲霄,手腳因激動而顫抖,而疲軟,他跪倒在地上,喃喃自語:父親!父親!”

桃州城破後,儼四坐在街上畫一對母子。幼子已死,躺在母親手臂裡,緊閉雙眼,形容安詳,如同睡著一般。

一隻小黃貓從嚴春手裡掙脫出來,跳上桌案,扭著毛茸茸的屁/股,彎過頭,頂開婦人的手臂,將身子塞進死去孩子的懷中。

儼四想,妹妹會喜歡他的這幅畫的——母與子,小主人與小黃狸,雖然是橫亙在生與死之間的片刻安寧,但妹妹終將長大,也需要知道世人有所苦。

他不能隻畫秀美山水,兵燹之苦也需要被人銘記。

儼四畫完,正在洗硯台,餘光瞟見畫中的母擒住黃狸,她對一旁麵如死灰的父親說,“扒了皮,一會兒煮湯喝。”

儼四默默收拾筆硯,良久,歎了口氣。

嚴春突然問:“哥,你說史書會怎麼寫我們?桃州一役,有天降神兵——嚴氏兄弟殺敵數百!”

儼四不得不潑嚴春冷水,“史書不寫無名之人!”

嚴春一本正經,戳出手指,“沒事,我給公子寫!”

儼四一腳踹過去,“彆喊錯!”

嚴春抱住儼四的臂膀,嗲聲嗲氣喚了句“哥”。

儼四錘嚴春硬如堅石的胸膛。

嚴春問:“哥,打了勝仗,你不高興?”

儼四道:“我們活了下來,有些孩子卻永遠不能長大。”

嚴春聞言,立刻僵硬身子,慢慢從儼四身上下來。

不遠處,響起一陣馬蹄聲,有軍報送來了。沒多久,一個兵士跑出來,嚷嚷:“你們聽說了嗎?北境嚴二將軍戰死了,東海嚴三將軍吐血昏迷,這是不是天要亡我中州?”

一瞬間,儼四砸了墨硯,耳鳴和心跳聲占據了他的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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