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念生幫著他把人架起來放到椅子上,將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林靜風看了看他師父,半點猶豫沒有道,“師父,這怕是被什麼精怪把人吃空了,皮子屍變了逃出來了吧,他看清楚沒有,是不是他家大公子的皮?”玄虛真人皺了皺眉,“他家大公子封在棺材裡呢,什麼精怪跑家裡吃人去,還吃個死人的,披個死人皮到處跑不明擺著告訴人有鬼嗎?”林靜風點點頭,“也是,那去看看吧,他們家還欠著我們錢呢,”,此時報信的人悠悠醒過來,林靜風轉過頭去,對他道,“這趟加點錢吧,畢竟真的有鬼。”
二人對話無比自然,完全沒注意到桑念生驚訝的表情,他在同塵觀裡待了六年,從不知道自己這師父和師兄竟然真的能抓鬼驅邪,今天聽這兩人神色如常地談論人皮精怪之類,實在令他驚訝,於是試探著問了一聲,“師父,大師兄,你們真……”,
玄虛真人聞言,意味深長地拍了拍報信那人的肩膀,眼光卻看著桑念生說,“放心放心,今日我與小徒本就要去貴家,驅邪除鬼,是我道門的責任。”
“真了不起。”桑念生如是說道。
再仔細一問,才知道他們全家現在都躲在莊子裡不敢出來,白天還好,一到晚上,那皮就來四處撞門,撞窗戶,通宵咚咚響個不停,可眼看就到了大公子起靈的時候,才派他在白天趕到觀中,天黑前就把道長請到家中去,免得再生事端,搞得大公子出不了門,錯過吉時下葬。事情算是說清楚了,於是那人催促道,“道長們,趕緊出發吧,天黑了就不好了。”
林靜風身後匆匆奔來一人,十五六歲的少年聲音響起,“師父帶上我。”正是那在弟子房頂蹲了大半天的小師弟,唐無缺。林靜風一把拉住小師弟的袖子,將人拉到身後,笑笑,“師父,阿念,觀中事務還沒做完,我和小師弟留在觀中繼續修繕。等你們回來。”
見玄虛真人似乎不太同意,那報信的人恨不得以頭搶地,“誰去都行,道長們,趕緊走吧。加多少錢都好說。”
到了李家的時候,天已經擦黑,又下起了雨,莊外一片泥濘,家丁膽戰心驚地確認了來人以後,打開一條門縫把一行三人請了進去。
李府正辦喪事,白綢黑花紮了滿屋,更兼魂幡紙錢元寶蠟燭堆在廳堂,冷風冷雨在門外呼呼作響,看上去正是一副邪祟惡鬼出沒的樣子。
桑念生跟著玄虛真人走進了廳堂,正中擺著他家大公子的棺材,棺材前香爐牌位俱全,李家老小十幾口人,全都縮在廳堂剩下不到一半的地方,三五成群地瑟瑟發著抖,看到他們來了,也不敢大聲說話,隻是起身為他們讓出一塊地方。
一個中年男子站出來,端正地拱了拱手說,“玄虛真人,小道長,求你們救救我們吧。”玄虛真人以拂塵輕輕搭了一下他的手,“李員外,”同時取出一些事先寫好的符紙,“交給家人,在門窗處貼好,那邪物進不來。”
李員外連忙讓人去貼,又問,“道長,那邪物可有辦法滅除?”玄虛真人點點頭,指著滿地的元寶蠟燭道,“不過精怪食人後留下的皮囊罷了,也許是貴府正值喪事,這些陰靈之物引來了它,今晚我先用符將這些東西的氣息遮擋住,如果邪祟不來,那大公子落葬後,府中清理完了這些,應該也就沒事了。”
桑念生一看那些符紙,頓時知道他師父打的什麼主意了,抓什麼鬼,無非就是用幾張鎮宅的符紙,混合著些耳目障符,一來將那人皮擋在外麵,順道讓屋裡的人聽不見看不見那皮子弄出來的聲響,晚上隨便弄個戲法,趁明天天亮皮子不能做怪,趕緊把棺材送出門,先收了錢再說。
那皮子撞了兩天都不進來,看著也不太凶,隻要交待這家人晚間不要出門,沒準那邪祟撞幾天門自己就走了。
桑念生在心裡歎了口氣,本來還以為師父真有本事,不過現在看來總算也沒有什麼真的危險,那皮子看起來與這家無冤無仇,也許真的是被著元寶蠟燭引來的。不過他看這李員外總覺得有些不對,他與其他人不同,麵色並無十分害怕的樣子,而且長子剛剛過世,當爹的反而滿麵容光氣色紅潤,與他身邊那形容枯槁眼帶悲色的夫人全不是一個模樣。
天色全黑以後,那皮子果然來了,門窗依次發出咚咚撞擊,可現在李家人聽不到,反而紛紛稱讚玄虛真人符紙有用。
事涉這麼多人,桑念生卻不敢大意,一直循著那皮子撞擊的聲音仔細聽,發現它大部分時候都在試圖從莊子後門進來,也許是發現了鎮宅符,撞擊的聲音越來越快,也越來越重,後來開始圍著李府一圈一圈轉著撞,他心想彆是自己師父這蒙混過關的法子適得其反,激怒了這邪祟,萬一等會兒它真的進來了......
不過也沒什麼大不了,這世間能比他自己還邪門的東西,想來也不多了。
忽然這皮子卻不撞了。大門傳來轟然一聲巨響,冷風呼啦一下從門口正灌入正廳,吹得靈堂上燭火忽明忽暗,李府眾人都是一驚,恐懼地向大門方向望去,隻見李府大門上的符咒散落一地,剛才那一聲,正是門被撞開的聲音。
不過此刻站在那裡的,可不是什麼飄忽的人皮,而是個實實在在的少年身影,而且正抬手掐著另一人的脖子,將他頂在李府大門上,被掐的人不住掙紮,那少年則在暗夜雨幕中緩緩轉過頭,五官白茫茫一片,雙眼口鼻處隻有空洞漆黑,不知從哪裡正發出嘶嘶嘶的渾濁低吼聲。
桑念生心頭一緊,毫不遲疑就往門口跑去,他認出那身形,正是唐無缺。
自己那師弟素來好奇頑皮,一直就想看抓鬼驅邪,想是偷偷跟著來了,唐無缺見他靠近,一把將手中已經被掐得發不出聲的林靜風扔過來,自己則鬼魅一般半飄半走地閃身進了李府,直奔廳堂而去。廳中眾人紛紛發出驚恐至極的嘶喊,四散奔逃。桑念生接住林靜風,焦急道,“大師兄,你們怎麼會來?你怎麼樣了?”還好林靜風看起來隻是被掐的一時呼吸不順,現在緩過一口氣,抓著桑念生的肩膀,艱難說道,“小師弟,被那皮子附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