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妃並沒有將這件事宣揚出去,倒是偶爾路過這兒,會跟她說說話。
謝小淩畢竟不是個純粹的小女孩,身體裡居住著一個來自於後世的靈魂,偶有一語,竟能讓燕王妃嘖嘖稱奇。
謝小淩心裡邊甚至於浮起了幾分漣漪——有沒有可能走燕王路線啊?!
走不了燕王路線,後邊也還有朱高熾、朱祁鎮嘛!
無心插柳柳成蔭,燕王妃這條線,這不就算是攀上了嗎?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沒等她敲定主意,意外就先一步發生了。
這天她奉命往後宮去送賞賜,半道上撞見又撞見崽種了。
編號19的崽種見到她有些膽怯的縮了縮脖子,編號20的崽種卻有些躍躍欲試,隻是在瞥見她身上坤寧宮宮人的服製時,眼底流露出幾分忌憚之色來。
他擺擺手,不耐煩道:“看什麼看?趕緊滾!”
謝小淩不僅沒有走,反而上前去了,看一眼哭的臉都花了的小宮女,語氣平靜的問他們:“你們在乾什麼?”
19惴惴不安的往後邊躲了躲。
20大抵是沒見過如此張狂之人,怔楞了幾瞬才開始發怒:“你好大的膽子——”
謝小淩掄起手裡的紫檀木托盤,照著他腦袋就是一下:“我問你話,你他媽沒聽見啊!”
20還沒反應過來,19就慘叫著潰逃了。
20:“你放肆——”
謝小淩果斷的又給了他一托盤。
20:“你放——”
謝小淩果斷的又給了他一托盤。
20:“你——”
謝小淩果斷的又給了他一托盤。
20倒地不起。
旁邊那小宮女已經被嚇呆了,坐在地上連哭都哭不出聲來。
很快便有巡防的侍衛前來。
隻是這一回,攝於謝小淩是坤寧宮的人,沒敢擅自處置,而是去回了坤寧宮的掌事姑姑。
萬姑姑在宮裡多年,聽聞消息,險些一頭栽倒,好歹回過神來,想著謝小淩從前與她言語,趕忙去尋燕王妃求救。
倒是謝小淩有幾分運道,現下燕王妃正在宮中。
聞聽此事,她也驚住了:“貞兒……那丫頭不像是如此膽大之人啊。”
躊躇幾瞬,還是往坤寧宮去了。
照著掌事姑姑的意思,謝小淩這樣膽大妄為、公然毆傷皇子的奴婢,就應該被當眾打死,以儆效尤,卻沒想到她這麼個小小宮女,居然能驚動燕王妃說情……
可是燕王妃也不行啊!
這丫頭在宮裡毆傷皇子,是要掉腦袋的死罪!
但燕王妃的情麵,總不能不顧及……
兩相為難,最後就把這事兒報到皇後麵前去了。
……
謝小淩終於見到了皇後。
卻是以待行刑死刑犯的身份。
不過她並不害怕,也不後悔。
皇後問她:“是你打傷了二十皇子嗎?”
謝小淩道:“是。”
皇後又問她:“為什麼?”
謝小淩道:“因為他該打。”又將事情原委講了。
事發之後,自然有人將謝小淩查了個底朝天,她當初為何能來到坤寧宮,更是瞞不過人。
皇後遂道:“是他們要欺負你,你才打人的嗎?”
謝小淩道:“不是。我是看見他們在欺負彆人,所以才去打他的。”
皇後微微挑眉:“跟你沒有關係的事情,你為什麼要管?”
謝小淩反問道:“跟我沒有關係的不平之事,就不該管嗎?”
皇後為之一頓,又道:“你知道自己會受到怎樣的懲處嗎?”
謝小淩無所謂道:“大概會死吧。”
皇後語氣裡平添了幾分詫異:“即便如此,也要管這件事?”
謝小淩道:“要管!”
皇後故意哼了一聲:“你可知道,此事會牽連的不隻是你,還有撫養你長大的姑姑!”
謝小淩短暫的氣弱了幾瞬,繼而輕蔑的發出了更大的一聲冷哼。
皇後奇道:“你哼什麼呢?”
謝小淩站起身來,平視著端坐在鳳椅之上的皇後,左右想要訓斥她,卻被皇後抬手攔住。
謝小淩道:“我哼,是因為蒼天有眼,報應不爽,無非是早早晚晚而已!”
她說:“我聽說,皇爺年幼的時候,經常吃不上飯,至親兄弟都被餓死,父母辭世之後又被地主為難,連一片埋身之地都沒有,是真的嗎?”
皇後道:“是真的。”
謝小淩道:“那皇爺為什麼不繼續過這樣豬狗不如的日子?為什麼要起兵造反?大元朝廷不好嗎,黃金家族的血脈不尊貴嗎?”
皇後神色猛地為之一變,繼而示意近侍們悉數退下。
謝小淩毫無畏懼,繼續道:“元朝才滅亡多少年呢,皇爺這樣吃過□□苦頭的人,他的兒子在皇城之內連番作惡,不把宮女和內侍當成人來看待——噢,我懂了,大概是皇爺的血脈比黃金家族還要尊貴,再怎麼魚肉百姓、欺男霸女,都不會有人頭腦一熱,舉兵起義吧!”
“這話我在娘娘麵前這樣說,到了皇爺麵前,還要這樣說!他能把我怎麼樣呢?無非也就是千刀萬剮,扒扒皮罷了,難道殺了一個敢說實話的小宮女,大明朝廷就真的能萬年不倒了嗎?”
她嗤笑一身:“上一個這麼狂傲的人,還是秦始皇呢,大秦存在了多少年來著?”
連秦時明月存在的時間長都沒有!
她說話的時候,皇後已經倒吸了好幾口涼氣,待她說完,卻是久久無言。
如是過了良久,才歎息一聲:“好大的膽子!”
謝小淩道:“不是我膽子大,是皇權再如何巍峨顯赫,也堵不住天下人的嘴。”
皇後定定的看著她,又是一陣緘默。
謝小淩已經做好了這一局遊戲失敗的準備。
不曾想卻見皇後向她招了招手,道:“你過來。”
謝小淩心下微疑,倒不害怕,走上前去,卻聽皇後道:“你也是來自異世的客人嗎?”
謝小淩不由得打個冷戰,下意識就要後退,手臂卻被皇後握住,動彈不得。
“你是個好孩子。”
皇後歎了口氣,將她鬆開:“來跟我說一說,後來的事情吧。”
她神態溫和,目光悲憫:“興許,我能為改變這個世界,做點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