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國?建國……”
天色已晚,這些回來的人頭上一層雪花,一個個凍得夠嗆,來不及敘舊,先各回各家,大家晚飯還沒吃呢,趕緊回家弄點熱乎的下肚。
蘇家,衛陽這次沒跟著去京城送貨,他已經把家裡收拾好了,家裡乾乾淨淨,兩個房間的被子都曬過,被子裡放了灌了熱水的鹽水瓶,暖烘烘的。
屋裡爐子早就燒了起來,爐子上溫著燉了一下午的雞湯,蘇長河他們仨換了身乾衣服的功夫,衛陽就已經用雞湯下了麵條,鍋裡還打了幾個荷包蛋,撒了白菜。
一人一碗麵下肚,圍坐在爐子旁邊,看著熱氣慢騰騰地上升,整個人都懶散起來。
衛陽拿過碗筷,說道:“水壺裡有熱水,我來收拾,你們去洗臉洗腳,趕緊睡覺吧。”
蘇長河伸了個懶腰,蘇月打了個哈欠,馬蕙蘭把碗筷放鍋裡,說衛陽,“大冷天的,用熱水刷,你也早點休息。”
經過一夜的修整,第二天,大家才恢複過來。整個大隊都熱鬨起來,隊裡的人好奇首都啥樣,去京城的人也想知道家裡這段日子咋樣。
經過蘇長河的提醒,去京城的人都給家裡人帶了禮物,隊裡更是時不時傳出喜悅的歡呼。
蘇長河也以隊裡的名義給老頭老太太們帶了禮物,一人一頂帽子。
老爺子們的是那種類似鴨舌帽,外麵皮質,裡麵帶毛,兩邊是毛絨絨的護耳,可以掀上去,也可以拉下來蓋住耳朵。
老太太們的是毛線帽,大紅大紫的顏色,上麵還勾出了花紋,有幾頂還是兩種顏色混搭。
老爺子老太太們果然很高興,眼睛粘在一堆帽子上都拔不出來,老爺子們還罷了,他們的帽子顏色款式一模一樣,不用挑,隨便拿一個就行。
老太太們就不一樣了,先到先選,先來的人選擇範圍廣,左看看右看看,摸摸大紅的帽子,看看深紫色的帽子,又試試大紅和黃色混合的帽子,最後看其他老太太來了,趕忙拿過深紫色的。
就這頂了,這個顏色叫啥來著……時髦!
而後幾天,隊裡的老爺子老太太們一人一頂帽子,就沒脫下來過,大家穿著又差不多,走在後麵,都認不出來誰是誰。
馬蕙蘭也給隊裡的女同誌們帶了禮物回來,京城的一款叫“美容蜜”的擦臉霜,自從自己能掙錢,前進大隊的女同誌們仿佛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平時就會讓業務部的小夥子們捎帶擦臉油擦臉霜回來。
一聽這是首都的牌子,都說,“我要!”
“我也要一瓶!”
然後迫不及待地打開聞了聞,“真香呀!”
媽媽們在屋裡試新牌子的擦臉霜,小孩們都在外麵玩,一個個也不怕冷。
蘇月扛著一個插滿糖葫蘆的草靶,後頭跟著一串小夥伴,小夥伴們眼巴巴盯著紅彤彤裹著糖衣的糖葫蘆,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糖葫蘆是蘇月特地帶回來的,回來之前她就在想給大家帶什麼好,糖葫蘆就是京城的一個有名的吃食,走之前,表哥他們還說想吃糖葫蘆呢。
正好,那就帶糖葫蘆回來吧。
京城裡大多糖葫蘆都沒有包裝紙,不好攜帶,蘇月乾脆把人家的草靶一起買了,一路上就這麼抱著,得虧她坐在副駕駛,不然半道上下雪,糖葫蘆肯定弄臟了。
蘇月帶著一串小夥伴一直走到前進小學的教室裡,她順著椅子,爬上桌子,讓大家排好隊,“一個一個來,一人一串,都有!”
片刻後,一屋子小孩動作整齊劃一,舉著糖葫蘆,齊刷刷地伸出舌頭。
啊,好甜!
“裡麵是酸的,又酸又甜!”
“你們看我這串,有一塊好大的糖……”
“我這串才大呢,每個糖葫蘆都圓圓滾滾……”
蘇月把人家草靶上的糖葫蘆全買回來了,總共有幾十串,小夥伴們一人一串分完,草靶上還插著幾串,吃的快的一邊瞅草靶上的糖葫蘆,一邊伸出試探的小手。
“老大,剩下的……”
蘇月敲開他的手,“剩下的是獎勵!”
“上了一學期課,你們學習咋樣啊?”
被敲打的小孩臉一垮,三狗子卻“唰”地舉起手,滿臉放光,“我、期末考試我考了第一!”
不錯不錯,蘇月啪啪鼓掌,“還有呢?”
前進小學目前分為兩個年級,三狗子是一年級的第一,槐花考了第二,陳亮考了第三。二年級的前三名分彆是馬超英的侄女雙喜、馬學文以及葛小燕的女兒麗麗。
出乎蘇月預料的是,她大表哥屈居第二,她二表哥更慘,堪堪位列班級第十。
他倆可是提前跟她學過。
馬學武也知道自己考得不好,看天看地看手裡的竹簽,就是不敢看小妹,不是他不學,是他們班同學太用功了!
自從姑姑考上大學,隊裡人意識到女人也能有出息,跟他們差不多大的女孩都被送到學校來了,姑父還弄個了獎學金,期末考試前三名,分彆獎勵三塊錢、兩塊錢、一塊錢。
班裡的女生們跟不要命似的學,馬學武內心淚流,他就是多看了幾次小人書,就考不過她們了嗚嗚。
蘇月狠狠瞪了一眼二表哥,轉過臉來又露出笑容,“每個年級的前三名,每人多分一串糖葫蘆!”
蘇月示意大家鼓掌,一陣掌聲後,她把糖葫蘆分給六個人,又說:“等暑假,兩個學期綜合成績最好的前三名,我跟我爸說,帶大家去首都玩!”
小夥伴們哇一聲叫出來,馬學文馬學武他們之前聽小表妹說過,但馬雙喜馬麗麗她們第一次知道,馬雙喜驚訝道:“啊!真的嗎?”
“真的!比黃金還真!”
馬麗麗擔憂道:“大人能答應嗎?”去首都吃穿住可都要花不少錢。
蘇月拍拍胸脯,“我讓我爸去說,大人們肯定答應!”
到暑假,他們隊裡的房子估計也建好了,去了也有地方住,而且她爸還說明年要在京城開分廠,肯定要叫隊裡的叔叔伯伯們過去幫忙,到時候隊裡不少人都在京城,大人們也不會不放心。
馬麗麗她們也都放心了,有長河爺/長河叔和家裡人說,爹媽肯定沒意見,家裡人可相信長河爺/長河叔的話了,爺奶都聽長河爺/長河叔的!
六個考好的小孩興奮地叫了起來,成績不好的小孩一臉失落,蘇月安慰道:“大家彆灰心,這次沒考好,還有下次,我們看的是這學期和下學期的總成績,而且明年、後年、大後年還有機會,隻要大家好好學習,以後都有機會去首都!”
對於鄉下孩子來說,去首都,以前是不敢想象的,現在他們敢想了,因為機會就在眼前,他們真真切切能夠到。
“首都都有啥呀?是不是特彆大?比縣城還大?”
“首都肯定很漂亮,老師都說了,首都有八達嶺長城……”
千言萬語就化成一句話,首都到底啥樣?
與此同時,隊裡的老太太們齊聚老馬家,也問出了這個問題,“首都到底啥樣?”
馬老太太可是他們隊裡唯一一個去過京城的老太太,這次回來,大家看著,都覺得她和以前不一樣了。
要說哪兒不一樣?
看看那簇新的棉襖,剪的整整齊齊的頭發,頭發上還彆了個發夾,整個人都年輕了好幾歲。
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時髦”。
馬老太太時髦得跟城裡人沒有兩樣。
隊裡的老太太們心裡貓抓似的,你這去了小半年,到底都乾啥了?城裡風水這麼養人?
有田嬸先問出來,“首都到底啥樣啊?好看嗎?”
“那當然,”馬老太太一揮手,跟演講似的,“那可是咱們國家的首都,知道首都啥意思不?不僅是主席住的地方,更代表著咱國家的麵子!你們就說說,放咱自己身上,出門和人家打交道,咱能整得一副埋汰樣嗎?”
那肯定不能,有點骨氣的人,家裡再窮,出門都得打理得乾乾淨淨。
“哎,這就對了,國家與國家之間也是一個道理,就好比咱和老M來往,人家的主席來咱國家,第一個去的就是首都,咱肯定不能在老M主席麵前丟臉不是?所以呀,首都絕對是全國最好的地方!”
馬老太太不愧是在首都待過的人,被首都人民熏陶的,張口就是政治,唬得其他老太太一愣一愣的。
“那你在首都那麼些日子,看沒看什麼景兒啊?”
“景兒那可就多了,那什麼故宮,知道不?就是以前皇帝老爺家,宮殿都那麼老大,一個故宮比咱一個生產隊都大,人家皇帝老爺就一家人,屋子比咱們所有家加一塊都多……”
“還有那些大學,哦唷那個漂亮呀,裡麵都是樓房,樓都那麼高!”馬老太太比劃了比屋頂還高的高度,“學校裡麵有湖有樹有花啥都有!”
“我不是在京大,就長河念的那個大學,旁邊賣雞肉雞排什麼的嗎,到我們店裡來的顧客,基本上都是大學生,一個個可有禮貌了,見我就叫陸大娘,還說謝謝……”
馬老太太本名姓陸,她說著說著,忍不住笑了起來,“哦,長河說我那個職位叫店長,知道啥是店長嗎?就是一店之長,店裡麵都歸我管,手底下人也不多,也就四五個……要不是怕我累著,長河還說讓我去前門大街那個總店當店長,那可是上下兩層,最大的店,外國人都去過……”
老太太們聽著又羨慕又酸,哎呦喂,長河是你女婿咋了?他還給我們買帽子呢!
單大娘撇撇嘴,不就管四五個人嗎?我可是管著整個加工部,兩個車間,幾十號人!
不管她們咋想,反正馬老太太炫耀得很過癮,在京城,她麵對的多是大學生老師們這些文化人,老太太牢記不能給閨女女婿以及老家人民丟臉,努力表現得像個城裡老太太。
另一方麵也是老姐妹們不在,她想炫耀也沒處炫耀。
還是在家裡舒坦啊,馬老太太內心感慨。
其他老太太們聽了馬老太太的一通炫耀,越發堅定了內心的想法,問道:“你說,京城那邊還要人嗎?”
“啊?啥意思?”
“你看我們去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