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河哈哈笑,拍拍他腦袋,“好,等過年的時候咱們就做一道豇豆乾燜肉!”
逗完孩子,蘇長河說起正事,他把自己做菜乾的想法說了一遍,“現在新鮮蔬菜多,人家不一定買,到冬天除了蘿卜就是土豆,怎麼也有人想換換口味吧?”
“媽和嫂子也嘗了,味道上一般乾菜要好一點,做法也簡單,切點肉,煮飯的時候這麼一蒸,就是一道菜。”
“這能行嗎?”馬老太太擔心地問,鄉下每家每戶都曬菜乾,能賣得出去嗎?
蘇長河笑道:“鄉下家家戶戶有菜地,城裡沒有啊,我們要做的是城裡人的生意。就算有人家會過日子,早早存儲了菜乾,還有工廠、單位的食堂啊,人家那種廠子,上千人,食堂能存下一冬的乾菜?”
馬老爺子很相信女婿,但是他要是想做這門生意,起碼得曬個上百斤乾菜,怎麼曬得過來?萬一中途下雨,乾菜一捂,不就發黴了?
蘇長河早有打算,這年頭沒有烘乾機,卻也可以想點其他辦法,比如,烤爐。
一旁專心致誌吃扣肉的蘇月:啊秋,不妙的預感。
果然,預感成真,蘇月坐在床邊,她爸坐在小板凳上,神情頗似大灰狼騙小紅帽,“乖女啊,梅乾菜扣肉好吃吧?”
蘇月點頭
“還想不想再吃?”
蘇月猶豫地點頭。
蘇長河:“那你翻翻你的寶貝腦子,給爸找找烤爐的做法?”
“啊?”蘇月試圖講道理,“爸,咱家以前的烤爐我可沒拆過,你不會想讓我手搓烤爐吧?!”
她就是知道怎麼做,也沒有材料啊,簡直是在為難她胖虎!
“哎呀,急啥急啥?”蘇長河比了比形狀,“我說的不是咱家那電烤爐。”前進大隊都沒通電,他要個電的隻能當擺設。
“我說的是那種,麵包窯!你以前不是老愛在吃飯的時候看什麼阿婆主,還說一小姐姐啥都會做,在鄉下自己搭麵包窯烤月餅……人家那麵包窯咋做來著?”
“原來是那個啊!”蘇月長出一口氣,翻了翻腦子裡的記憶,這玩意她還真記得。
蘇家前院,一邊碼著稻草柴火,一邊是廚房,中間靠近廚房的地方是水井。為了防止著火,蘇長河把稻草柴火挪到後院牆根下,騰出個位置砌窯。
蘇月把她知道的都畫成圖紙,砌窯就用不上她了。
蘇長河讓她一邊玩兒去,蘇月申訴,“哼!需要我的時候叫我乖女,不需要我的時候就叫我一邊玩去?”
“那不然呢?你一個五短身材小豆丁,兩塊磚都搬不動,能讓你幫忙嗎?”
這倒是,實際情況不允許,想親自動手也沒辦法,蘇月隻能成為一個監工,在她爸看不懂圖紙時,給他解釋這這畫的是啥,那那又是啥。
蘇長河默默在心裡的備忘錄上加上一條:等進城一定要讓他閨女學學畫畫,彆學抽象,就學學啥叫寫實!
蘇長河帶著衛陽吭哧吭哧忙了兩天,終於把麵包窯蓋出來了,一個有點醜醜的拱形物,用火烘了兩天,把窯體烘乾後,就可以使用了。
蘇月興致勃勃,“烤什麼呢?烤紅薯吧!”
香噴噴的,烤得稍微焦一點就更好吃了,可惜沒有芝士。
蘇長河從廚房摸幾個紅薯,又找出一把板栗花生,都放進去,過了十來分鐘,拉出來看看,又過十來分鐘,再拉出來看看。
一家人就蹲在院子,一邊烤,一邊吃,蘇長河拍拍手上的黑灰,“晚上吃什麼?要不,烤麵包吃吧。”
家裡麵粉還有,就是好像沒有酵母,蘇長河又打起老丈人家主意,可惜老馬家也沒那東西。蘇長河乾脆叫衛陽騎車去公社買,“要是有糖,再買點糖,家裡還有紅棗吧?”
後麵那句是問馬蕙蘭,馬蕙蘭回道,“有,還有鬆子,做點紅棗麵包,再做點堅果的,正好。”
“那就白糖紅糖都買點。”
蘇長河掏錢給他,衛陽不要,推著車就走,“我有錢!”
住進蘇家,衛陽才知道蘇家的夥食有多好,幾乎隔一天就有一頓葷腥,秋收的時候,說活重,人太辛苦,需要補補,經常燉雞湯或者骨頭湯。
蕙蘭姐還總說他還在長身體,怕他不夠吃,時不時給他塞個饅頭雞蛋。
衛陽當初和蘇長河說好的他在蘇家吃,他的工資全拿來買糧食給蘇家,可現在這麼一看,他每個月交的夥食費根本不夠。
衛陽以前攢的錢還有不少,他要給,他們也不肯收,於是,他隻能找這種機會出錢。
蘇長河看著他迫不及待的背影,笑罵,“這孩子!”
馬蕙蘭拿著掃帚把幾人吃東西扔的皮殼掃乾淨,說道,“都是一家人,也彆算那麼清楚,回頭淘換點布料,給他做身長袖褂子,我看他那褂子袖子都短一截。”而且補丁摞補丁,都不知道穿多久了。
下午,蘇長河就在家做麵包。
蘇家的房子是後蓋的,一邊靠田地,一邊鄰居離得遠,平時隊裡的人也不常路過,但自從大隊部變成小學,一眾小孩每天上下學都得從門口過。
這天放學,馬學文等人拎著碎布頭縫成的書包,衝出教室,還沒到蘇家,就聞見一陣香甜的味道。
馬學文站在原地,鼻子抽動,“什麼味道?好香啊!”
身後的三狗子已經循著香甜的味道衝了過去,“好香啊好香啊!”
一個一個孩子到了這地方,就跟貓聞到貓薄荷似的,不由自主往蘇家跑。
剛出爐的麵包本來就香,蘇長河還烤了一爐雞蛋糕,加牛奶,加雞蛋,加糖,那股子甜香簡直了,直往人鼻子裡鑽。
一乾孩子圍著簸蓋,直咽口水,後麵的孩子聞得到看不到,急得上躥下跳。
蘇月端了一簸蓋,讓她媽給切好,一招手,一幫孩子就跟著她走,準確來說,是跟著麵包蛋糕走。
他們到童子軍以前開會的地方,盤腿坐下,蘇月指著簸蓋裡麵包蛋糕問:“知道這是啥嗎?這個是麵包,這個是蛋糕……”
“蛋糕!”
“這隻是最最最簡單的蛋糕,還記得我當時說的那種蛋糕嗎?外麵有奶油,裡麵還有水果果醬,這個隻是蛋糕胚,真正的奶油蛋糕比這個好吃十倍!可惜咱們現在還沒進城,隻能委屈委屈,先嘗嘗蛋糕胚了。”
童子軍鼻子不停聳動,聞著這麼香,還委屈?他們不委屈,一點兒也不覺得委屈。
蘇月開始分,“大哥一片我一片,二哥一片我一片,三狗子一片我一片,柱子一片我一片……”
馬學文、馬學武、三狗子、柱子等眾小孩:“!?”
“小妹/老大!”
皮一下很開心,蘇月哈哈笑,“好啦好啦,那你們誰來分?你們不是學算術了嗎?”
三狗子舉手,“我!我來!”
蘇月把簸蓋推到他麵前,“好你來分。”
三狗子瞅了瞅麵包蛋糕,很想像蘇小丫那樣分,看到大家捏緊的拳頭,還是老老實實一個一個地分。
夏末秋初,樹上蟬鳴鳥叫,一幫孩子捧著一小塊蛋糕吃,草叢裡一隻蚱蜢跳出,落在剩下些許殘渣的簸蓋上。
三狗子大叫:“啊我的蛋糕!”
“那就剩點渣了!”
“渣也能吃,我還沒吃出來味兒呢!”
“我也是,柱子你咋還剩那麼多?”
“我舍不得吃……”
“分我一丟丟,就一丟丟!”
“不要,我吃完了!沒啦……”
又香又甜又軟的麵包蛋糕讓前進大隊的孩子晚上做了個美夢,夢裡他們站在那家叫“凱司令”的蛋糕店裡,手裡拿著紅棗麵包,嘴裡吃著奶油蛋糕,果然是比蛋糕胚還好吃十倍的東西,好甜哪!
雖然蛋糕麵包很好吃,但是蘇長河蓋麵包窯可不是為了吃。
嗯,這話不對,應該說不是為了自己吃,而是讓城裡的工人兄弟們在冬天吃上一口菜。
蘇長河滿意地點頭,他的覺悟就是這麼高。
麵包窯不像以前的電烤爐,溫度和時間都需要自己把握,好在蘇長河有個手表,還是原身下鄉的時候帶過來的,雖然破了點,能用就行。
在多次試驗之後,找到了合適的溫度和烘烤時間,蘇長河便開始做乾菜,第一批不用多,先做出幾十斤試試水。
蘇家菜地的雪裡蕻不夠,老馬家也不多,蘇長河索性讓衛陽帶著馬祥去山裡,有陣子沒進山了,後溝村的山貨不知道多不多。
蘇長河和衛陽說道:“有山貨也收,像什麼蘑菇木耳板栗核桃,都要。”
隻要收來,不怕賣不出去。
另一邊,蘇長河專門跑了一趟城裡,找人定製了一批紙袋,紙袋上印著三個大字“馬家莊”,他要賣的乾菜當然不是論斤稱。
在梅乾菜陸陸續續做了有五六十斤時,養殖場的第一批肉雞也可以出欄了。
後世規模化養殖的肉雞通常飼養45-60天出欄,而本地的土雞大約需要50-70天,養殖場第一批肉雞已經養了68天,後期吃得多長得慢,已經完全沒有必要再養下去。
剛好第一批乾菜也做好了,在蘇長河的計劃中,這次銷售肉雞,可以順帶推銷一下他們馬家莊乾菜,了解一下縣城的人對梅乾菜的接受程度,以便確定後續做多少乾菜。
養殖場現在的正式員工隻有三個,馬小偉負責飼養,肉雞雖然出欄,小雞仔還在源源不斷的孵化,養殖場離不了人,他肯定不能出去銷售。
所以,這次的銷售隻有蘇長河和衛陽兩個人。
蘇長河並不覺得為難,老實說,這段日子老老實實在前進大隊忙秋收搞養殖,他覺得渾身都生鏽了,時不時還是要出來跑跑啊。
他問衛陽:“擔心不?要是賣不出去,咱們養殖場可都發不了工資了。”
衛陽叼著根狗尾巴草,懶洋洋反問:“說好給我的提成,不會不算數吧?”
蘇長河哈哈笑,“放心,肯定算數!”
衛陽的工資打一開始就是基本工資加提成,基本工資六塊,提成視銷售額而定,目前定的百分之一,賣出去越多,提成越高。
蘇長河巴不得他多賣點,全賣出去更好,以後銷售業務他就可以安心交給衛陽了。
兩人沒在公社停留,直奔縣城,到了縣城,兵分兩頭,蘇長河去供銷社,衛陽去機械廠。
七八百隻雞,五六十斤梅乾菜,兩人不可能隨身把貨都帶著,而是各自帶了點“樣品”,先談,談好再送貨。
衛陽平時再成熟,也不過是個少年人,少不了有些爭強好勝的心思,他暗搓搓地打算和蘇長河比一比,看誰賣得更多更快。
衛陽卯足勁,一天跑了三個不在一處的廠子,連口水都沒喝,等忙完回到他們約定好的國營飯店,蘇長河已經在裡麵吃麵。
“回來了?”蘇長河呼嚕嚕吸了口麵條,“給你也點了一份。”他招呼櫃台負責開票的女同誌,“這裡的一份麵條可以下了啊。”
衛陽灌了一碗水,彙報他的情況,“賣出去了三百五十隻,梅乾菜機械廠定了三十斤。”
衛陽心想:這可是近一半的貨,我怎麼也不會輸吧?
“不錯,快吃吧,吃完咱就回去。”
“回去?”
“對啊,”蘇長河微微一笑,“剩下的我這邊都包圓了,供銷社還定了一批山貨中秋節用,這次回去,還得多收點。”
衛陽重重地拿過筷子,“哦。”
蘇長河心中暗笑,逗小孩什麼果然好玩。
無論是雞還是菜乾,第一批都不多,放到縣城,輕輕鬆鬆消滅。
蘇長河出去沒告訴彆人,隻和馬老爺子打了聲招呼,馬老爺子一天都心神不寧,養殖場不僅關乎大家的生活,更是女婿一手操辦的,如果養殖場不行,對女婿也是一個打擊。
馬老爺子懷著這股擔憂,等啊等,等啊等,終於等到女婿回來,回來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是,“爹,給我安排幾個人。”
跟人家談好的生意,是他們送貨上門,蘇長河已經聯係了高師傅,跟他的車去,在這之前,還需要把七八百隻雞打包裝籠,這活他們養殖場三個人乾可來不及。
養殖場管理嚴,平時不讓其他人過去,直到這時候,前進大隊的隊員才意識到養殖場養了多少雞。
兩個跟車卸貨的年輕小夥子,算數不好,一路都在心裡算,這個廠子多少隻雞,那個廠子多少隻,一隻多少錢,一共能賣多少錢。
兩人跟著熬了一宿,越算越精神,早上,蘇長河請他們去國營飯店吃早飯,問兩人困不困,兩人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不困,一點兒都不困!長河叔,下回還叫我們成不?”跟著跑一趟,可長見識了!
有個小夥子偷瞄一眼衛陽,心想:這小子跟人家廠子裡乾事打交道咋一點兒都不怕,一個人竟然賣了三百多隻!
回去的路上,兩個小夥子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最後,一個長著虎牙的小夥子問,“長河叔,咱養殖場還招不招人啊?”
蘇長河笑道,“咋,也想過來乾?”
“嗯嗯!”
“等著,不過真要是進來了,像這次這樣不說話可不成。”
回到前進大隊,馬老爺子等人在焦急地等待,蘇長河招招手,“爹,大家有空不?咱開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