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聽了這毫不猶豫的話,更加滿意,連價也沒講。蘇長河也沒有獅子大張口,他給解釋得很清楚:“供銷社豬肉是八毛一斤,我這甲魚不要票,又難得,一塊二一斤,我在家稱過,一共是三斤二兩,您可以拿回去稱稱,零頭給您抹了,收您三塊五。”
大娘從手提的小包裡掏出手絹,一打開,比蘇家全部家產還多。顯然不是個差錢的。但蘇長河主動給抹零頭,還是讓人高興,她用手掂了掂,“我看你這小夥子不是坑人的,三塊五就三塊五。”
數了錢遞給蘇長河,又看見背簍裡的大骨頭,“你這骨頭賣嗎?”
“不賣,得拿回來給家裡人補補。”
“你這不是三根嗎?讓我兩根吧,我女兒才生了孩子,天天得喝點湯。”
蘇長河心想不是有甲魚了嗎?你住公社買骨頭還不容易,我來一趟得走兩小時,來回就是四小時,我們家還要吃呢。
大娘也不是有意要搶,隻是僧多粥少,她家有個副廠長的兒子,也沒辦法天天買到肉和骨頭。
“要不這樣吧,嬸子我讓您一根,真不能多給您。我閨女還小,媳婦天天上工也受累,怎麼也得讓她們喝口湯。另外一根得給我老丈人家送去,老丈人家這麼些年對我不是一般照顧,我也不能忘記他們不是?”
“你這小夥子真是不錯!”能心疼自家媳婦閨女的人少,能想到老丈人家的人更少,這大娘越看越覺得這小夥子人不錯,“嬸子不叫你吃虧,你看著加點錢都成!”
“那哪行?我是六毛買的,您給六毛就成,又不是賣您,權當給您捎帶一根。”蘇長河又沒打算隻做一錘子買賣,加個幾毛錢哪有多個認識的人強。
“成!你以後要是再捉到甲魚,就送到家屬院來,我姓馬,你說找馬大娘就行。”
“真是巧了,我這一聲嬸子真是沒白叫!我老丈人家就姓馬!”蘇長河順杆爬,什麼有緣分,三百年前是一家,差點把馬嬸子喊成親嬸子。
“嬸子,剛聽您說您閨女還在坐月子,甲魚能有一隻真是碰運氣,鄉下彆的沒有,雞蛋還有一些,您要不要?”
***
“所以爸你打算從鄉下收雞蛋去賣?”回家路上,蘇月問。
蘇長河說:“是啊,咱們家一沒本錢,二沒門路,隻能做點小生意。”
馬蕙蘭有點擔心,“這算不算投機倒把?”不是說這個年代,連木工泥瓦匠私下做工都算投機倒把?
“放心吧,現在已經78年了,早年間管得嚴,現在環境寬鬆多了。今天我去黑市,那地方又不是多隱蔽,要是真抓人,公社能不知道?大家都揣著明白裝糊塗唄!”蘇長河安慰她:“而且我不一定去黑市,先看著能收多少,我不是認了個嬸子?我看她家生活條件不錯,她閨女坐月子,一天至少幾個雞蛋,說不定我收的隻夠賣給她。收多了也不怕,那可是紡織廠家屬院,一個廠幾百人得有,幾籃子雞蛋還吃不下?”
馬蕙蘭眉頭鬆開,蘇月突然笑說:“爸你的生意還沒開始,我先賺到錢了!”
可不是,勞心勞力一場,賣的還是三孩子捉的甲魚,蘇長河一把將她抱起來:“乖女,你爸費儘口舌,給你們賣了三塊五,是不是得給我點辛苦費啊?”
蘇月大手一揮,大氣道:“給!五毛給你,我們仨一人一塊!”
倆表哥一人分一塊,肯定得樂瘋。
馬學文馬學武可不是樂瘋了?他們一大早就蹲在大隊路口大石頭上等,等啊等啊,心裡貓抓似的,一會兒想“有人吃嗎?姑父能賣掉嗎?”,一會兒又想“能賣多少錢?三毛錢能賣嗎?”
兩人長這麼大,手裡沒存過錢,唯一拿錢的時候,是過年爺奶叔叔們給壓歲錢,鄉下人,最多也就一個孩子一毛錢。就這,前腳到他們手裡,後腳就被他們媽給收走了。
沒想到第一次有錢,竟然一人有一塊!
兩人眼睛瞪得老大,蘇月在旁邊唱:“眼睛瞪得像銅鈴,啊啊黑貓警長……”
馬蕙蘭拍拍她,“彆逗你表哥。”
蘇月哈哈笑,“走!咱們分錢去!”
真拿到錢的兩人傻嗬嗬笑,一個摸著錢,喃喃自語:“天哪!我竟然有一塊錢!”
另一個掰著手指算:“一隻是一塊,兩隻是兩塊,三隻就是三塊,十隻就是十塊!小妹我們再去捉吧……”
蘇月手掌下壓,“噓!小聲點,彆讓彆人聽見!悶聲發大財懂不懂?”
“懂懂!”兩人連連點頭,笑成兩個二傻子,結果就高興一中午,下午就一個垂頭喪氣,一個紅著眼睛地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