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爛的陽光映在他繡著金絲的雪衣上,卻像灑在了一片寂靜的薄雪中。
寧無恙忽然發覺裴暄之身邊的氣氛平靜得有些
異常。
取心頭血這種事他身為一個同門師兄都如此關切,可裴師弟身為她的道侶,竟然能一個字都不問。
似這般靠著父親餘蔭得來的道侶,果真是連質問一句都不敢嗎?
怕她生氣了要收回心契,所以她給的一切也都隻能忍受著了?
寧無恙忽然發覺攏在一片朦朧霧粉中的顏浣月竟然有些冷情冷性的根基。
她越發長開了,如今比以往看起來明豔了不少。
可這份越發濃重的容色,卻包裹著一顆對裴師弟分外涼薄的心。
可寧無恙又覺得這也實屬人之常情。
裴師弟的身體雖比以往好了許多,但分明有風流倜儻的男子,顏師妹與他成婚也隻是為了還恩,如今還記掛著虞照也實屬正常。
寧無恙頗有深意地看著顏浣月,說道:“你看,你的血虞照都會拿去給譚歸荑喝,你若再繼續這樣下去,他們遲早一起將你吃了。”
顏浣月唇角微微勾了一下。
寧無恙“嘖”了一聲,說道:“傻樂什麼傻樂?還這麼不當回事兒?這次的教訓記著,彆什麼都給彆人往出拿,既取了心頭血,這幾日就彆出去練你那橫刀了,多休養,用些丹藥靈石養著。”
顏浣月點了點頭。
寧無恙佯裝什麼都沒看懂的模樣,大大方方地對裴暄之說道:
“裴師弟,你顏師姐就是如此,向來心善一些,見不得他人受苦,這次也是好心行了壞事,她有傷在身,你可得看住她,讓她這幾日莫要揮刀了,你們這幾日也暫且不要出門。”
裴暄之仍舊安安靜靜地看著那張畫滿各種符篆的薄紙,似乎與他們已隔開了兩個世界。
寧無恙提高了聲音,“裴師弟?”
裴暄之恍然間抬眸,又忽而垂下眼簾,低聲說道:“我知道的。”
寧無恙忽然覺得氣氛有些壓抑,他是個外人,也不好一直插手這些事,就是師父親自來了,恐怕也不會多管一分。
他適時起身告辭,又叮囑顏浣月不要再消耗自身。
顏浣月在院外設下結界後又將門關上,轉身回到房中時,見裴暄之仍舊低眉斂目地坐在原處。
隻是手中的一隻狼毫筆杆已經被他捏斷了。
深重的墨色洇在他雪衣衣擺上,很快滲了一大片。
他的聲音似是浸過雪水,帶著幾分入骨的涼薄,“我昨夜萬事不知,是因為師姐要用我養回一些消耗吧,將心頭血和腕間血都給了虞師兄,回來還要用我的元陽養傷……”
事實上若非他半昏半醒間徹底控製情潮發作,她也不可能自行與他同房。
此事的真相顏浣月根本不可能同他說,隻能竭儘全力安慰道:
“我對虞師兄絕無半分男女之情,你彆生氣,我雖用了你的元陽,可我也給你養身體了……”
裴暄之玉白的手背上青筋畢現,卻仰頭微笑著緩緩說道:“多謝姐姐呢,對我真公平,對虞師兄卻始終什麼都不求。”
顏浣月詫異地說道:“你胡說什麼,我該對他求什麼?我也不可能用他的元陽。”
裴暄之隻覺得喉間血氣熏然,一時竟有些頭暈眼花,眼前昏黑一片,扯著他往無儘深淵裡墜去。
他艱難地喘著氣,頃刻泛紅的眼眶裡,眼淚順著臉頰滑落,看起來脆弱至極。
顏浣月忙握住他的手腕探查脈搏,害怕是昨夜那碗血的緣故,“暄之,你難受嗎?”
裴暄之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把將她拉進懷中,扯開她的衣襟。
雪膩的肌膚上果然有一道小而深的傷痕,這耀眼的紅與白,格外刺眼。
他有些不敢看,慌張地抱住她,埋在她溫熱的頸間深深嗅了一下,自欺欺人地說道:“你隻是不願見死不救,是不是?”
顏浣月順著話答道:“是。”
“不是......”他忽地緊緊掐住她的腰,緩緩抬起頭來,被淚水洗得清澈的眼底森寒一片,
“你喜歡他,才會給他心頭血,你忘不了他,是不是!他原本才是你想要的人……不......”
他忽然想起當日在山洞中,他曾有一次用懷抱貼著她的背將她壓在鬥篷中。
彼時他難以自控,曾因極度失神咬傷了她的肩。
那時欲念交加,他也曾貪婪地舔舐過她的一切,包括肩上那一點點血跡。
可她並不曾有過虞照那樣渾身潰爛的狀況,連一點不適都沒有。
更何況,純靈之體的好處他清楚,他不覺得她的血會有毒。
虞照的傷到底是因為受魔氣與她心頭血相克的緣故,還是她確實給血裡下了毒?
可她和虞照之間,似乎也沒有那麼大的過節,以至於她寧願自傷,也要報複虞照。
況且虞照這般下場,從今之後,誰還敢冒險嘗試用純靈之體的血肉來養護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