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問世堂的時候,慕華辭正弓著腰全神貫注地扣著桌縫裡的一點兒靈石碎屑,小心翼翼地往一個打了補丁的小布袋裡收。
見她來了,慕華辭略微抬了抬頭,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看這分割靈石時的碎屑在桌縫裡,怕會傷到誰的手。”
慕師兄過日子儉省,她也知道他收靈石碎屑是為了什麼。
但看破不說破,她隻笑道:“我來看看旬假時能領什麼任務。”
慕華辭扣著一粒靈石碎屑,揚了揚下巴,“在那邊,原也是因為你們要放旬假,昨日才剛從內門給外門分了一些任務出來,你這回倒是積極,第一個來的,早到早得。”
顏浣月順著他示意的方向繞過桌椅走到一麵白牆前,看著牆上貼著的任務公示。
目光落在一列字上,“扶風,有假借神名立教,收攬信徒,聚斂錢財者,似確有一二本領,官府久破難禁。酬下品水性靈石一顆。”
這算是在這批任務裡難度比較適中,酬勞也比較低的了。
顏浣月主要還是要踏穩獨自問世的第一步,便轉頭問道:“慕師兄,這個扶風的任務,有什麼消息嗎?”
慕華戈用乾淨的毛筆仔仔細細地掃著摳出來的靈石碎屑,
“人自己的信不了自己時,就得尋個依托,靠信彆人或者信個神像來幫自己完成,越大把大把地花錢供奉心裡越有依仗,這便專有人來賺這一份錢,所以這種任務很常見,你抓了那裡的頭目便是。”
顏浣月問道:“那那些信眾呢?”
“嗐,”慕華戈弄乾淨了桌上的碎屑,滿意地收著小布袋,直起身來走到她身邊,“把錢給他們分回去就是,總有再送出去的時候。”
“不告知警醒他們嗎?”
“內門問世任務裡時常有到各地警醒此類事的,但也不是誰都會聽的,還是經常有這樣的事,甚至是同一個團夥在同一片地方卷土重來的。”
顏浣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拿起桌上的筆勾下那個任務。
回去向韓霜纓請教了一番,韓霜纓給了她一些建議,同慕華辭說的差不太多。
末了,還是給了她一張傳音符,叮囑道:“雖這些任務難度不大,但若是你掘出那裡有修為的人後,發覺自己不太能勝過,不要輕舉妄動,傳音給我,我即刻去找你。”
顏浣月雙手接過傳音符,恭恭敬敬地說道:“多謝韓師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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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前一日,她才忽然發覺除了之前裴暄之來送過一次東西後,這將近一個半月裡,她忙得壓根就沒有想起來去探望他。
臨行前她去長清殿辭行,裴寒舟恰好從客舍那邊見客回來,著意聽了一下她對此次任務的規劃,並未再給出意見,隻是給了她一方雷擊木法印,又傳了她法訣。
“關鍵時可保你性命無虞。”
又道:“暄郎這會兒應該已從藏書閣出來了,不知又跑到哪裡去了,我讓人去將他找回來。”
顏浣月收好法印,說道:“無妨,恰好久不曾在守拙原四處看看,我去找他就好。”
她一開始也沒有著意找裴暄之,在守拙原四處逛了逛,跟幾個同門閒聊了一會兒,順道四下看看他在不在附近。
等她走到風荷館附近時,見到一抹頗為單薄的雪色身影。
陽光正好,他麵對著滿池剛冒出水麵的小荷葉坐在廊橋欄杆上,輕輕晃著腳,將一隻金色小狸貓捧到半空中,正仰頭對那貓說著什麼。
許是聽到了她走動聲音,他緩緩轉過臉來,將貓抱到懷中,低聲喚道:“顏師姐。”
他懷裡那小貓看著年幼,脾氣卻倔,簡直是個小魔頭,在他懷中嗷嗚著抓撓衣衫。
奈何裴小郎年少病弱,手上沒什麼力氣,製不住它,被它撓爛了衣袖。
顏浣月走過去捏著它的後頸將它提起來。
它抖了抖身子,立即變得可憐兮兮,四爪抱著毛乎乎的尾巴吊在她手上,烏亮烏亮的雙眼幾欲滴水,小聲喵嗚著。
顏浣月用手托住它,它不敢亂動,隻會抖著耳朵眨巴著眼睛,用小腦袋蹭她的手心,綿乎乎的軟毛,簡直能將人的心化開。
顏浣月生生忍著猛吸它幾口的心,故作深沉地說道:“裴師弟,這是你的小貓嗎?這小家夥裝乖賣癡,下手狠辣,真是表裡不一。”
雖然不想承認,但這是不置可否的事實。
裴暄之抿了抿唇,從欄杆上轉身落到廊橋上,淡淡地說道:“是有些。”
顏浣月雙手攏著小貓,它歪著腦袋甜甜地看著她,一絲凶狠的模樣都不見。
顏浣月真的有些稀罕,用食指輕輕撫摸著它蒲公英一般的腦袋毛。
裴暄之伸手拿過小貓,“它很會裝,小心一會撓傷你。”
他懷裡的貓瞬間變了臉,伸出爪子嗷嗚著去挖她的手。
裴暄之忙將貓攏住,“抱歉……”
顏浣月掐訣將它定住,看著那雙黑葡萄一樣水靈靈的大眼睛,在它身上放肆地狠狠撫摸兩下,板著臉批評道:“你好生威風,突然來這麼一下,真讓人措手不及。”
裴暄之臉色一僵,頃刻間眼尾飛紅,拿著貓不著聲色地後退了半步。
“師姐是來找我的嗎?”
“嗯,我明日要去扶風做問世任務,特意向你辭彆。”
裴暄之不經意間手下一重,那貓毫不留情地在他衣袖上撓了一爪子。
“扶風?”
他說道:“望師姐一路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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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丟臉啊……”
搖椅上,少年看著坐在他膝上的金色小貓,喃喃道:“你太丟臉了,比狗還會搖尾巴……”
小貓昂著腦袋一臉驕傲地看著他,絲毫不覺得他的批評有什麼意義,雖然它方才實在是沒控製住,但一隻貓對人親昵一些,性情怪異一些,也正常。
“你真是我最討厭的一部分,若非要換心契,我都不願將你來出來晾曬。”
小貓可聽不得這種話,瞬間氣得炸毛。
他忍不住冷笑起來,下一刻,小貓化作一條金蛇,吐著鮮紅蛇信冷冷地與他對視。
他一把抓起那蛇,蛇頃刻化為一把金色霧氣,被他按入了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