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舊事(2 / 2)

她想,她或許更願意看到顏浣月挨了打便立即放棄。

畏懼困難、說倒就倒的人,即便再聰明周全、天生靈體,也走不了多遠,終究是走不到真正的角逐場的。

因為虞照之前的一些言語,她以為顏浣月是個無知又愚蠢的嬌嬌,可顏浣月的表現,卻並不像虞照同她說的那樣。

看來,若真的想了解一個女子,最好不要從一個不怎麼看重她的未婚夫口中去認識她,甚至,是前未婚夫或前夫。

但有一點虞照沒有說錯,顏浣月在修煉一途上,確實是個顯而易見的廢物。

這令她放心了許多。

身為雲京虞氏長房子孫,虞照骨子裡是那樣心高氣傲的人,令這樣的神仙子屈就於一個無家無世的廢物,他又怎麼會真的甘心呢?

她希望顏浣月多少接受現實,這是世上的許多規則隻是給弱者製定的,婚約,亦然。

她見過一些不清醒的女人渴望用情愛令身處高位的男人屈尊降貴,卻不知自己在對方眼中是怎樣卑賤的玩物。

所以顏浣月退婚,她很驚訝,驚訝於虞照口中庸俗無知的顏浣月竟然算是一個清醒之人。

知道自己配不上虞照,早早放棄,又何嘗不失為有自知之明呢?

隻是,顏浣月故意挑在她們因虞照有所爭執的時候退婚,真是令人厭惡啊。

涼風吹過,水榭邊風荷館半掩的窗扉敞開了許多。

半卷的竹簾下,露出窗內人雪白的脖頸和瘦削的下頜。

譚歸荑轉頭看去,一眼便看到了披風遮掩間露出的一抹金色。

見簾內那人輪廓似乎生得精致,她有些好奇,搖了搖虞照的衣袖,輕聲問道:“簾內是誰?”

虞照看著青雲台的方向,恍然回過神來,問道:“你說什麼?”

譚歸荑又問了一遍,虞照轉頭看向風荷館,待看到那被半卷竹簾遮著眉目的側臉時,驀然愣怔了一下。

待反應過來,他快步行到窗邊躬身道:“見過掌門真人。”

簾內人修長如玉的手抬起竹簾,一雙精致而純然的眉眼露了出來,其人語氣疏淡清冷,從容有禮,“師兄認錯了。”

譚歸荑帶著蕭惕然追過來,猛然間一看到裴暄之,眼前驟然一亮,忍不住微微睜大眼睛。

她隻覺得這簾內的少年當真清俊非凡,分明是個清冷病弱的,可眉間眼下卻隱隱約約帶著些許難以形容的惑人之態。

裴暄之向虞照略一頷首,放下竹簾,又伸手去合窗。

他抬手時露出披風下的長命鎖,譚歸荑瞥見一抹金色隱遁窗後,眨了眨眼睛。

她記憶中那枚長命鎖一直被雪和泥玷汙,紋樣始終模糊不清。

許多刻意掩蓋的回憶突然侵襲而來。

風雪夜裡,長命鈴泠泠清響,衣衫破舊的小男孩赤足從雪地跑回廢棄茅屋中,把一塊熱乎乎的紅薯塞到她手中。

“吃吧,吃完了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她縮在角落裡,身上穿著大紅掐金邊的小襖,蜜色繡裙被土和雪弄得臟兮兮的。

她實在不想再待在這又潮又臟的茅屋裡,更不想吃他那生了凍瘡,又被血和泥灰弄得臟兮兮的手拿過的東西。

可他不是個好說話的人,向來說一不二,也不允許她質疑他的決定,更懶得照顧她的情緒。

吃過幾次教訓後,她再也不敢把弄臟了她裙子和手的紅薯扔出去。

隻能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用手背拍著裙子上的黑灰,心裡不斷地祈願爹娘趕緊派人來找她。

小男孩坐在進風的爛門板旁邊躲冷,分明衣衫單薄,卻還要維持一個端坐的姿態。

但是他病瘦的身體又支應不住寒冬臘月的侵襲,隻能越發顯得佝僂。

他一邊咳嗽一邊批評道:“吃啊,一會兒紅薯涼了,你又要說吃涼的會生病。”

挨了兩天的凍,她也受了些風寒,咳了幾聲,說道:“本來就會,我爹娘從來不讓我吃涼的,連夏天都不可以吃涼的,要照顧好身體,也不能吃臟了東西,我爹說,要……”

小男孩很不耐煩,斥道:“閉嘴!你的話可真多,既然那麼講究,就彆呆在這裡,去找你爹娘去!”

“這裡也不是你的地盤,我說了我走丟了,我找不見家人了,我要是生病了我娘會傷心的……”

小男孩惡毒一笑,道:“那你就餓著吧!餓死才好,省得吃我的東西,或者,你去吩咐誰給你做一桌子山珍海味。”

她又冷又餓,握著個平日看也不會看一眼的烤紅薯,想吃又屬實過不了心裡那一關,一時悲從中來,哭泣道:“我想回家……”

小男孩支撐不住那不知從哪學來的體麵坐姿,癱在門板後不停地咳嗽,肚子也咕嚕嚕地叫著。

聽她哭了許久,許是煩了,也許是忍不住餓。

他也不再廢話,四肢並用爬過來一把奪過紅薯胡亂剝了皮,狼吞虎咽地吃了個乾乾淨淨,又爬到門邊抓了一把雪塞進嘴裡解渴。

“眼淚和病痛隻能從在乎你的人身上得到特權,而其他人隻會覺得厭煩晦氣,我能自己餓著肚子舍你這些吃的,已算我心善,是你自己不領情,可彆怨我。”!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