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輸贏(1 / 2)

賭注......

下午時分漸漸西斜的夕陽下,趙柴兒略有些失神地踏進房中。

顏浣月在他踏進房門前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手。

裴暄之並未有不滿的情緒,卻是轉過臉去,自顧自捂著心口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後,沉默著抬袖擦拭了一下眼尾溢出的淚珠。

顏浣月還未及問他情況,他就又轉過頭來看著恍恍惚惚踏入房中的趙柴兒,似是對此事甚有幾分熱忱,聲音沙啞地說道:

“趙兄,我知你是個看著大大咧咧,但內心十分細膩的人,對世間諸事多有自己的見解,隻是不太願意與人多言罷了。”

趙柴兒驚訝地看著他,仿佛看到了知己一般,“你......你怎麼知道的?”

裴暄之蒼白乾裂的嘴唇無力地泛出一抹笑意,“當夜我們進店時你欲讓房間於我們,想來,你還是個彆人口中不學無術,但事實上卻很有擔當,又頗有俠義之心的人,隻是無人去認真了解過你罷了。”

趙柴兒忽然感覺自己平日裡吊兒郎當的做派,好像在此刻變成了一張披在自己身上的假皮。

仿佛那個曾經在家鄉不受重視、浪裡浪蕩的青年真的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苦澀內心、深沉思想,在這個遠離家鄉的遠方,被一個初次相逢的外鄉人一眼看透。

這種內心的震動是前所未有的。

趙柴兒不自覺地站直了身體,十指緊攥,就連不合腳的鞋裡那十隻腳指頭,也緊緊地並在了一起。

迫切的目光帶著發自內心的真切認同,瞪大雙眼盯著裴暄之,更深重誠懇地問了一遍,“你......你怎麼知道的?”

裴暄之以拳抵唇,艱難地咳了一陣。

趙柴兒已捧著一盞溫水立在他病榻邊,對顏浣月說道:

“姑娘......夫人,你去忙你的事吧,我與裴兄還要說些正事。”

顏浣月見裴暄之兩句話把趙柴兒說得對他很是信服,或許會將心裡的那樁事說出來,便起身讓他二人詳談,自己坐在南窗下理了理陶罐中的那支雪櫻,靜靜地聽著他們談話。

裴暄之的目光隨著她去了南窗邊,又悄然收回,抬手輕輕推拒了趙柴兒遞來的那盞溫水,說道:

“我知趙兄心如赤子,觀趙兄麵相,高額方鼻,甚有後福,隻不過唇下有傷,破了這好麵相,可是犯過口舌之禍......”

趙柴兒緊張地也顧不得什麼,當即坐在他床沿邊,急切地傾身,隻顧著說道:“裴兄!裴兄!”

他一時激動說不出話來,裴暄之蒼白的臉上卻浮現出一模為難與惋惜,歎息道:

“此事本就難解,趙兄又想將此事藏在心中......世人孰無過錯?你這樣,不過也是在懲罰自己罷了,足見你是個不被人理解的有情有義之人,可是趙兄,你命中尚有大福在後,眼前橫生之禍,若不好生解決,可是對往後辜負良多啊。”

趙柴兒從未遇到過這麼懂自己的人,竟然能透

過他懶散、慫包、好胡說的表麵看到他內心的高尚與掙紮,他深以為裴暄之是最能慧眼識英雄的人。

況且他聽說裴暄之還是天衍宗掌門之子,這定然像那些術士一樣是個看運斷命的高手。

後福......

這個判定讓內心不定,甚至一度放棄掙紮的趙柴兒眼中充滿希望,對啊,誰不犯錯呢?眼前的困難都不是困難,隻要躍過去,就有令人期待的一切。

“裴兄,此事,你可要幫我啊。”

裴暄之咳嗽了一聲,“可是,天命難窺,你若不細說根由,我再推演,也難觀其全貌,如何......”

趙柴兒緊張到喉嚨乾澀,無意識端起杯盞,將一杯水飲儘,讓自己清醒了不少,這才認真地說道:

“裴兄,這事我原本心中有愧,打算逃離家鄉,到時是死是活,全看天意,所以我隻看吉凶,不問解法,可如今聽你這麼一說,我,我......裴兄,一定要幫我!”

裴暄之說道:“我身體抱恙,或許無能為力,可是天衍宗眾人在此,你為何要錯過上天給你的機會呢?”

長久膽戰心驚的趙柴兒心裡有了後福的依仗,對生機的向往迅速洶湧而出,更是連那個所謂的“朋友”,都直接換成了自己。

“裴兄,你剛才問我們當時的賭注是什麼......這該怎麼說呢......”

趙柴兒吐了口氣,眸光微微上瞟,當日情景仿佛還在昨天。

那幾日,鳴玉城中來了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每日正午,都會往雲來酒家用飯。

混跡在鳴玉城的混子閒漢們很快便注意到了這個貌若天仙的獨身女子,躍躍欲試地打賭看誰先去與她搭話。

趙柴兒便是其中之一。

恰有一日這從來不與本地人多做交流的女子,竟主動同奸商方金銀家的二公子搭話,問了許多當地的風土人情之事。

這便讓一眾藏在暗中覬覦已久的混子心生妒忌,往日裡被方家缺斤少兩、以次充好的舊怨在眾人中迅速燃起。

但沒權沒勢的混子們在學堂時打先生、欺同窗,大都沒念進去過幾句書,少時好逞幾分力氣,等長大了也不過是無權無勢人人可唾罵的街頭老鼠罷了。

他們湊在一起,除了悄悄搞點事兒之外,也就能逞些嘴上的威風。

城尾小酒肆對方家一同亂罵後,忽有人提道:

“那方金銀家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有倆臭錢嗎?我娘從他家買的米,都摻著沙子呢,拿去退換,還說是我們自己攙來訛他們家的,狗東西,哥兒養的!騙錢蓋新宅,怎麼不去死呢!”

幾個人中年歲最大的劉大河喝了一碗混酒,大聲說道:“對,我賭他那新宅今晚就塌了,誰賭?賭輸了就去跟那小姑娘幫對方提親!”

趙柴兒喝得醉醺醺地,下意識反駁道:“怎麼可能塌?那狗東西家裡蓋宅子可是請的長安的匠人。”

“籲......”

周圍人都在起哄。

劉大河一下子來了氣,“嘭”地一聲拍下酒碗,說道:“賭不賭???[]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趙柴兒想著那姑娘的模樣,心裡麻癢不堪,恨不得現在就抱在懷裡,於是醉眼惺忪地打了個嗝,說道:

“賭就賭,所有人作證,明天天亮前,方家那新房子要是沒事兒,你就給老子準備五十兩聘禮,去跟那姑娘提親,等我們成親之後,要叫我們爺爺奶奶!”

劉大河一時激憤,站起來道:“好!要是你小子輸了,你就給你爹我準備五十兩聘禮去提親,以後見了我們夫妻二人,要叫爺爺奶奶!”

兩個加起來兜裡湊不出五十個銅子兒的人,誇下如此海口,店裡看賬的賬房看得笑得合不攏嘴。

賬房原本也瞧不上方家的做派,於是湊熱鬨寫了份文契,讓他兩按手印對賭。

趙柴兒被一頓起哄激得頭腦充血,朱紅的指印毫不猶豫地按下。

等被人從路邊叫醒時,他正睡在方家的新宅附近,親眼看到原本已基本蓋好的宅子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堆廢墟。

人們議論紛紛,都說方家人都壓在下麵,死了。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場景,以為還在夢中,心中那股惡氣出了,可又開始後怕起來。

渾渾噩噩地跑回家去,噩夢連天地睡了整整兩天,醒來後卻什麼都不記得了。

等再次清醒過來時,卻聽說劉大海要辦親事了,正是與那個姑娘。

他根本難以相信,憑他們這種混子閒漢,哪裡能配上那樣的姑娘?

可是他又親眼看著姑娘的紅繡鞋從破舊的花轎中伸出來,被風揚起的紅蓋頭下,是姑娘宛若明玉般的臉頰。

在那一瞬,她豔麗的紅唇微微勾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含笑瞥了他一眼。

劉大河父母湊錢辦的簡單酒席上,趙柴兒被請到上座,劉大河感激涕零地舉杯對他說道:

“兄弟,沒想你真的湊了五十兩去幫我下聘,咱們以後,你拿我當爹,我拿你當兄弟,咱各論各的,這杯,我敬你!”

什麼五十兩?什麼去下聘?

他聽得毛骨悚然,這些根本就沒做過,更何況他成日遊手好閒沒個正事兒,哪裡來的五十兩?

他想反駁,卻被一群人灌酒,喜宴熱熱鬨鬨,他心裡卻越來越疑惑。

夜裡跌跌撞撞回家時,身旁卻伸來一雙穿著紅嫁衣的手,那手帶著涼氣,白得發藍。

家中舊床平日翻身都吱吱亂響,堪稱“永不寂寞”,那夜卻爭氣地一聲未吭,她冰涼的手撫上他眉心時,他隻覺得身上一陣一陣地發寒。

朦朧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恍恍惚惚地問道:“你不是和那老小子成親了嗎?怎麼跑到我床上了?”

她笑道:“你掘人墳墓盜了五十兩來下聘,我隻當是你要與我成婚呢,不過沒關係,多了我不嫌棄。”

他口僵舌硬,渾渾噩噩地說道:“可我嫌棄......你們都成親了,大河多少算我兄弟,我可不是那種豬狗不如的東西,可不想碰

兄弟的娘子。”

她掐著他的下巴,說道:“可我卻很喜歡兄弟相爭呢。”

趙柴兒打了個嗝兒??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罵道:“偷兄弟娘子的那種豬狗你都要?你可真不挑,那你喜不喜歡你與你姊妹、閨友和我同睡呢!”

她笑道:“睡?你也配?”

趙柴兒反駁道:“你都配,我為什麼不配?”

夜越來越深,他隻覺得身上越來越冷,根本不知道有沒有發生過什麼。

那夜之後,他生了一場大病,康複之後,聽說劉大河也病了,可是他心中有愧,沒敢去見劉大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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