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前。
沈雁秋的車開進青城一品的地下車-庫,楚白正準備下車,就聽到身旁的男人唐僧似的又強調了一遍:“周家的事情你不要再管了,很危險。”
周俊雄的確個危險分子。
但根據楚白之前看到過的生平來看,這位超雄症患者並不是那種有勇無謀的蠢貨,相反他很懂得審時度勢,所以將周君這對可憐的父母利用了徹底,死死纏著他們,榨乾他們的最後一絲價值。
他知道隻有周君夫婦還活著,他才能有源源不斷的經濟來源。
所以他最多隻是毆打,頂多在局子裡關幾天的那種。
楚白又打開上帝係統瞄了一眼,誰知卻與剛剛看到的內容大相徑庭——
【等等!未來變了!】
【孫總那邊拒絕了對《慢行》的投資,周君心情絕望,回到家又恰巧遇到周俊雄發瘋似的毆打周君夫人,於是周君一時上頭打算為民除害,居然……居然親手殺了正在對母親實施毆打的周俊雄!】
【最後法-院雖然判決周君的攻擊行為具有防衛性質,但致人死亡算防衛過當,他也得在監獄裡了此殘生!】
聽到楚白心聲的沈雁秋也露出了訝異的神色。
距離周君被逼到走投無路隻剩下最後半個小時的時間。
隻要楚白趕到周君家,就有可能挽救一位偉大的導演、一位無可奈何的父親。
可……
楚白忐忑地瞟了一眼沈雁秋,這人剛剛警告過她離周家遠一點,她現在就要十分頭鐵地奔赴即將發生殺人案的現場……
於是楚白:“我有急事要去彆的地方,不如你先自己回家……”
話音未落,她又被沈雁秋拉回車上。
他神色雖然冷凝,但還是迅速打開導航:“地址在哪?”
楚白:“啊?”
“你要去的地方地址在哪。”沈雁秋凝重道,“我們一起去。”
【你知道我要去乾嘛嗎還一起去……】
楚白並不知道自己暗戳戳的吐槽也被沈雁秋聽到了,隻見對方歎了口氣,認真地說:“我不想你陷入危險,但並不代表我會阻止你去做正確的事。”
“如果你要做的事情是你認為正確的,但卻危險的……”沈雁秋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我會陪你一起去。”
楚白本以為隻有漂亮的腹肌會讓自己化身尖叫雞,卻沒想到麵前的男人真摯而認真的承諾竟然也讓她心跳漏了一拍。
她恍然了片刻,但即將發生的緊迫殺人案火燒眉毛,讓她心底那股莫名的動容瞬間被緊張感替代。
她沒再猶豫,立刻向沈雁秋說明了所有情況,然後在導航窗格裡輸入了周君家出租屋的地址。
幸好趕過去隻要二十多分鐘的時間。
還來得及。
……
周君握著水果刀,眼底帶著視死如歸的衝動,緩緩向周俊雄身後靠近。
正當他準備舉起刀刃時(),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門鈴聲。
正掐著母親脖子的周俊雄並沒有發現周君握刀靠近的意圖?()?[(),被門鈴聲打斷,他也有一瞬間的恍然。
手上的力道鬆了鬆,但眼神仍是凶惡的:“去看看是誰!”
周君頓了頓,踉蹌著身子緩緩來到大門前。
大門的位置距離周俊雄所在的客廳還有一段距離,所以門外的人隔著門板的聲音並不會被他聽到。
“誰?”周君壓低聲音,貼著門縫問了一句。
見來人是周君,楚白如釋重負,心跳都平複了不少,連忙道:“我是楚白!周導,我知道你想做什麼!”
周君動作一滯。
如果是彆人說這種話,周君還會掙紮一下,但門外的人是楚白……
那就證明他遭遇的、他想做的以及他內心所有的罪惡想法……都早已被她預料到。
“周導,請你冷靜!我帶著警察同誌一起來的,我們會救你的!”楚白聲線清晰,“請你打開門!”
周君沉默著,手扶著門把,指尖有些微微的顫抖。
他隻要稍稍用力轉動門把手,是不是……就能得到救贖?
門外是光,門內卻是地獄。
從收養了周俊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墜入了無間地獄,永遠不可能爬上來了。
他唯一的出路就是和那個惡魔同歸於儘。
所以啊,就算他打開門,讓警察和楚白進來,又能怎麼樣呢?
周俊雄十六歲未成年,沒有殺人,未成年人保護法永遠是他的一道保護傘,即便被警察抓走了又怎樣?
幾天……最多幾年,他又會重新回到他們身邊。
繼續往複地折磨著他們,永無儘頭。
周君無助地像個孩子,炙熱的眼淚吧嗒吧嗒滴在手背上,聲音卻帶著無與倫比的冷靜:“我沒事,我們都好好的,你們回去吧。”
“周導!”
楚白急的不行,就在這時,沈雁秋靠近門縫處喊道:“周導,我知道孫總拒絕了你的投資,或許你知道靖豪集團嗎?我就是靖豪的繼承人,我願意投資你,我相信《慢行》。”
周君果然猶豫了。
《慢行》是他半生的心血,正是因為《慢行》被迫夭折,才加劇了他的絕望。
可即便拿到投資,即便他因為《慢行》賺的盆滿缽滿聲名顯赫,周俊雄也永遠是他人生的一個瘡。
周君手心裡沁滿了汗,但卻始終捏著刀柄並未放手。
沈雁秋的許諾對於曾經的他來說的確是柳暗花明的救贖,他也曾執著的、不死心的為自己堅持的事業努力過,可當他握住這把刀時,過去那些堅持和努力就像是一場妄想,不論他做出多少,都永遠不可能為周俊雄這個“錯誤”買單。
他隻有這一條路,彆無選擇。
短暫的沉默過後,周君忐忑地往客廳的方向望了望,周俊雄那邊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門口的異常,
() 於是他連忙壓低聲音對門外的人道:“你們快走吧。”
楚白還叫了警察過來,周君不忘解釋:“警察同誌也請回吧,抱歉,我們一家隻是拌個嘴而已,現在我們隻想靜一靜。”
楚白和身旁的警察對視一眼,隻能用最後的辦法了——
“請問周俊雄在嗎,我們是A市刑偵支隊的,有一起案件需要他配合調查。”
“邢……案?”
周君聽到警察自報家門的介紹,握著刀子的手終於鬆弛了片刻。
所以……周俊雄真的還是在外麵還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嗎?
察覺到門內的猶豫和寧靜,楚白終於鬆了口氣。
幸虧在報警之前她仔細查閱了一遍周俊雄的生平。
患有超雄綜合征的男性的確擁有殘暴、冷漠的反社會人格,極低的共情能力也讓他們比其他犯罪分子更多了幾分理智,也就是說周俊雄雖然壞事做儘,但他始終遊走在邊緣線之外,十分準確地把握著那個“度”。
但超雄體共情力差,並不代表他完全沒有感情。
他們不懂得什麼是愛,但是卻深刻明白憎恨的意義。
所以對於周俊雄來說,如果他見到了曾經拋棄他的生母秦薇薇……
那就另當彆論了。
被拋棄十多年的憎恨與極端的反社會人格相融合的後果就是,他極有可能對秦薇薇做出突破法律底線的行為。
而他……也的確做了。
誰能想到秦薇薇這個傻的,竟然以為被她拋棄的擁有基因缺陷的兒子會在她觸犯法律的情況下收留她,當做救命稻草似的抱住周俊雄的大-腿——
卻沒想到這才是真正落入了惡魔之手。
楚白在上帝係統中看到了許多不堪入目的畫麵,但是她卻不能向警察一一道明,就隻好找了個理由,說秦薇薇曾經在節目上向她透露過,周俊雄就是她十六年前拋棄的親生兒子。
刑事在逃犯突然冒出一個親生兒子,對於警方來說就是重大線索,即便楚白沒有再透露任何消息,周俊雄都是他們調查的對象。
楚白知道周君一心求死,他們拋出的所有誘-惑和條件恐怕都無法觸動周君想要殺死周俊雄永除後患的心情。
他們必須準備好最後可能說服他的理由。
周君果然猶豫了。
所以警察跟著楚白一起上門,並不是因為周俊雄對他們夫婦二人的暴-力行為,而是……另有其因?
楚白連忙趁熱打鐵,貼著門縫道:“周導,如果周俊雄真的做了觸犯法律的事情,法律會製裁他的!你隻要打開門,讓警察同誌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事情沒有你想象中那麼壞,一切都可以補救的!《慢行》會有救,沒有周俊雄,過不了多久盧旭會來補拍,《慢行》會獲得奧斯卡,你會站在領獎台上……”
周君怔怔地聽著楚白的描述。
仿佛對方編織了一個美妙的夢境,讓他覺得恍然又向往。
可是會是真的嗎?
“你連我都不相信嗎周導!”楚白急迫道,“我們都會幫你的!”
周君深吸了一口氣,回頭朝周俊雄的方向望了一眼。
大概是自己在門口磨蹭了太久,已經引起了周俊雄的注意,此刻他已經放開了麵色青白被掐的奄奄一息的母親,陰沉著臉朝周君的方向走過來。
不過十六歲的年紀,卻長著將近一米九的身高,手臂粗狠有力,麵目凶如羅刹。
周君心跳不由得加快。
憤恨、不甘和恐懼交織在一起,周君緊緊握著手中的水果刀,迎上周俊雄陰鷙的目光,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著,就在他即將從身後拿出刀子時,砰的一聲——
身後不怎麼結實的出租屋木門被人猛地踹了一腳。
屋子裡的人還沒反應過來,又是幾下連踹,搖搖欲墜的門鎖應聲斷裂。
警察在前,沈雁秋緊隨其後,對上周君發紅的眼眶時,露出了一個安撫似的笑容。
屋子裡一片狼藉。
眼眶泛紅渾身顫抖的老父親握著一把水果刀,戰戰兢兢地站在粗蠻暴-力的兒子對麵。
客廳裡的母親脖子上還有被掐過的紅痕,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幾乎說不出話來。
眼前的景象不論誰看,都能猜到剛剛發生了什麼。
兩名警察立刻掏出警棍和手銬,控製住危險分子周俊雄。
看著被120擔架抬走的妻子,以及被手銬鎖住的周俊雄,周君多年以來壓抑的悲憤情緒終於在這一刻釋放。
他失魂落魄地交出手中已經被汗液浸的滑膩的水果刀,雙眼布滿了紅血絲,歎息著,用沙啞的聲音交代了自己剛剛執著的意圖:“我是……想親手殺了他的。”
接下來是在警局一天一-夜的問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