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隱忍 當眾宰殺過一隻雞後,毓……(2 / 2)

聽說他並沒有因為搬家而哭鬨過,小孩子適應能力果然強些。

程婉蘊見他長得比之前高了些,還壯了,笑著誇他長大了,弘暄驕傲地說:“程額娘,我現在每天跟著利媽媽和連弩姑姑一起晨跑,寅時末(五點)就起來了!”

“哇,弘暄可真厲害!能得起那麼早!”程婉蘊雖然有點擔心他會不會睡眠不足,但轉念一想這時候大多戌時(晚上七點)就開始睡覺,早上五點起,好像也還好?何況,明年等弘暄去上書房讀書,就得四點起來了。

程婉蘊心有戚戚焉地摸了摸弘暄光溜溜的腦門,她最近要請安也是每天辰時就起,辰時三刻就過來請安了,太子妃每回都會抽空見她們,但和她曾經幻想的像清宮劇裡演的那樣,大家一起喝喝茶、鬥鬥嘴的場景並沒有出現。

怎麼說呢……太子妃竟是“有事起奏、無事退朝”的那種類型!

她不喜歡說廢話,也不喜歡聽廢話!

程婉蘊就對頭一回請安印象深刻。那會兒正是春夏交季之時,不冷不熱,宮裡上下都將夾襖脫了,換上了更輕薄的綾羅,這種天氣就特彆適合賴床。

青杏碧桃就像被她摁掉的鬨鐘似的,隔五分鐘又響一次,來來回回進來叫了她三遍,她才兩眼無神地坐起身來,像個木偶一般由著她們洗漱打扮、穿衣穿鞋,然後喝了一碗熱乎乎的核桃紅棗黑米豆漿,才終於醒過來。

額林珠和弘晳兩個孩子起床都比她利索,被奶嬤嬤們拾掇一新,已經吃完在屋子外頭和添金他們一邊玩老鷹捉小雞一邊等她了。

等程婉蘊出來,她們都快玩出汗了,去請安也快來不及了,程婉蘊就跟當年趕早八課、擠地鐵趕著上班打卡似的,她吩咐抬肩輿的蘇拉一路狂奔。

到了正殿,唐格格、李格格和範格格都坐在前廳喝茶了,越女陪著伺候,見她進來連忙屈膝福身見禮:“奴婢給程主子請安、給兩位小主子請安。”

程婉蘊連忙叫起。

“太子妃還在梳妝,請側福晉和格格稍候。”越女又一疊聲命小宮女沏茶來。

程婉蘊坐到唐格格上首,剛坐下來,弘晳就被唐格格摟了過去,程婉蘊便將額林珠也抱到膝上坐著,兩人壓低嗓子說話。

“你幾時到的。”

“辰時一刻。”

程婉蘊沉默了,那會兒她剛起來。

“李側福晉……”

“她本來也想出來,”唐格格噓了一聲,湊到她耳邊幸災樂禍地說,“誰知太子妃遣人告訴她,說她已是方外之人,讓她繼續精心修佛,還不知從哪兒找了本艱深的佛經讓她專研,務必每月悟出點心得來,整理成冊,年底她要供到皇太後的佛堂去。”

程婉蘊差點笑出聲。

太子妃真厲害啊,她就是做什麼事都讓人挑不出錯來,分明是嫌李側福晉煩,但這話說出來卻又不讓她難堪,甚至給她找了個活乾,李側福晉會不會認真專研經書呢?她會的,因為太子妃說了,要供到皇太後那去。

若是寫得好得皇太後問了一句,這對她何嘗不是一點希望呢?

李側福晉這樣的人還真得要太子妃這樣身份、手段的人才能壓服。

一旁,李格格瞧著唐格格和程側福晉親厚的模樣,手緊緊地攥著帕子,又是羨慕又忍不住有些嫉妒,她也試過巴結程側福晉,成日裡費心思畫了好些繪本子給大格格,但太子爺都沒瞧過她一眼。

吃力不討好,她後來漸漸淡了不去後罩房,卻發覺日子似乎更難過了,再想湊過去,竟又沒了機會。程側福晉是個看似無欲無求的人,反而更難討好。

李格格便想著,太子妃進門來了,她本來就是漢軍正白旗人,李家和石家又有舊,雖然以前沒見過太子妃,但憑這一層關係,總能混點好吧?結果太子妃的性情卻太過剛硬了!李格格昨個看了一場殺雞儆猴的戲碼嚇得回去吐了兩回,現在對太子妃隻有懼怕,都升不起賣弄巴結的心思了。

李格格很沮喪。

範格格倒沒被昨日太子妃杖責洪登嚇住,她本就是宮女出身,挨板子這種事尋常得不能再尋常了,以前當奴婢的時候每天不見上個幾回才叫奇怪呢!何況還有當場打死的。

範格格已經想好了,太子妃這尊大佛她要拜,程側福晉那兒的香也不能斷,她一沒容貌二沒家世,自然顧不得名聲好聽不好聽了,好好活下去才是正經!

範格格現在就想和程側福晉搭個話、問個好,可惜她離程婉蘊中間還隔著兩個人呢,又不敢高聲喧嘩,因此很有幾分急躁。

程婉蘊沒理會李格格、範格格的動向,她一向也不大理會她們,之前接觸了幾回,就覺得不如唐格格合得來,所以她刻意保持了距離。有句話說得好,融不進的圈子不要硬融,合不來的人也不要因一時心軟接納,最後都會散的,而且往往散得不大體麵。

朋友貴精不在多,尤其是有利益關係交織的時候,她和唐格格這種友誼更難以複製,如今能交好也是因為唐格格看得開,從不會盯著太子爺寵幸誰或是不寵幸誰的,之前唐格格另有目的的時候,程婉蘊也和她沒那麼要好。

四阿哥、五阿哥去年也大婚了,劉側福晉與宋格格如今和她見麵的日子也少了,她們都有自己的孩子要顧,還要伺候新來的福晉,很快也要開府出宮,程婉蘊與她們過年過節才能見一麵,拉著手相互絮絮寒溫。

年少時相交甚篤的朋友,長大後也有失散的,程婉蘊兩世為人,這方麵就看得淡了些,也很能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對於李範兩個格格,狠下心腸不去理會,正是明哲保身之道。

程婉蘊與大約說了幾句閒話,裡頭暖閣的門就開了,於是她們都連忙斂衣撫鬢,分外安靜地進走去了。

然後就見太子妃梳著一絲不亂的高圓髻,沒戴旗頭和鈿子,穿家常窄袖杏色緙絲梅花旗裝,端莊大氣地坐在上頭。

“坐吧,畫戟上茶。”太子妃吩咐道。

大家行完禮都依次序落座。

然後就聽太子妃語氣懶懶地說:“我這兒你們不用天天來,若有什麼事要我做主你們再過來,沒必要日日耗在我這兒,我也不耐煩聽那些有的沒的,實在沒意思。”

石氏望著下頭的鶯燕,心思卻飄回了千裡之外,那七分山三分田的閩地。

石家的擔子壓在她肩頭,她又怎能輕言想家呢?何況她也不算想家,她隻是有些手癢癢。這紫禁城哪兒都好,就是像個大鳥籠……

而聽她說話的程婉蘊她們都更不敢回話了。程婉蘊捏著茶碗就覺得心裡驚濤駭浪了,哇,這麼直白的麼?

誰知接下來又聽太子妃肅然說:

“不過你們都要記住,毓慶宮許多事、許多話都隻能爛在毓慶宮裡頭,對外咱們就是一家人、一張旗幟下的袍澤,是要相托後背一致對外的!彆讓我知道有吃裡扒外的,不然隻會比昨個那太監下場更慘,我今兒就把這話撂在這,雖不好聽,但句句在理。有的人喜歡姐姐妹妹叫著,背後又做那等陰險下作的事情,我這人最恨這一套!所以在我這兒,你們隻管把心都放在肚子裡,我待你們不說親熱,但總是公道的,你們以觀後效,隻認這條就是了。所以你們也不要辜負了我,安安分分的伺候太子爺,彆有什麼旁的歪心思。”

說完,太子妃端起茶碗送客:“行了,言儘於此,你們回去吧。”

程婉蘊暈乎乎地出來了,看其他三人的表情,也是如出一轍。

然後程婉蘊就是一陣狂喜,啊這是領導說不用每天考勤打卡(請安)可以隔三差五睡懶覺的意思?

但後來程婉蘊就發現,她想多了!唐李範三個格格還是每天都去,而且她們真的能換著花樣找到事情來請示太子妃!

唐格格就罷了,她本來就管著事兒的,李格格和範格格就很神奇了好不好!

程婉蘊絞儘腦汁都沒想出什麼事情來,後來為了合群,她也想了個大事——擴後罩房的院子,額林珠和弘晳漸漸大了,還沒自己的屋子。這事算是大事,可以連著討論很久,要請示太子和康熙、他們同意後定下來圖紙、施工、裝修還可以繼續討論,程婉蘊這才鬆了口氣。

彆人都每天請安,就她不去,不是說她猖狂麼,太子妃和當年的李側福晉是不同的,甚至可以說,太子妃和太子一樣都是她的“主子”。所以程婉蘊還是有些危機意識的,太子都要敬重太子妃,她難不成還耍大牌?哎,這不是嫌命長麼!

秋風瑟瑟,又一日請安完畢後,程婉蘊讓額林珠、弘晳和弘暄行禮告退。

額林珠從椅子上跳下來,又回頭去抱弟弟下椅子,然後兩個人肩並肩一起向弘暄有模有樣地行禮:“大哥哥,我們先走了。”

弘暄也像個小大人似的跟著還禮:“妹妹、二弟弟慢走。”

然後他目送著程婉蘊一手牽著一個孩子慢慢消失在正殿的宮門外。

他還不懂什麼是派係,但卻隱約感受到了這一點點區彆,他現在和額林珠、弘晳好像有了分彆,不再像以前了。

他垂下頭,悶悶不樂回了自己的屋子,奶嬤嬤問:“大阿哥怎麼了?”

他也不說話。

奶嬤嬤以為他餓了,就溫言道:“奴婢替阿哥去查茶房看看點心熱好了沒有。”

弘暄輕輕點點頭,奶嬤嬤就出去了。

但他一點也不餓。

弘暄其實很清楚,程額娘不是他親額娘,他親額娘生下他就走了。奶嬤嬤說親額娘被長生天接回天上去住了,會在天上保佑他。

所以弘暄搬到太子妃這兒也習慣了,他好像總是這樣搬來搬去的,一開始是李額娘養著他,後來是唐額娘和程額娘輪流照顧他,現在是嫡額娘。

弘暄已經開蒙了,他隱隱明白了何為嫡、何為庶,他還小領會得不是很透徹,但他也明白,嫡出更為高貴,比如他的奶嬤嬤對他搬家這件事就十分高興,她自打被程側福晉敲打過以後就對她心有芥蒂,因此天天在弘暄耳邊說:“大阿哥,太子妃是您的嫡母,能得她教養,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以後您才不會被二阿哥比下去。”

可他為什麼要跟二弟弟比呢?他懵懵懂懂地點點頭,被太子妃牽著去挑他的屋子、問他想要怎麼布置之時,他也很開心。隻是他心裡有一點點遺憾:正殿裡沒有大象滑梯和城堡,太子妃的手硬硬的,他還能摸到薄薄的繭子,也不如程額娘的軟和。

嫡額娘待他很好,他知道他不該有這樣的念頭,可他還是會在看到弟弟妹妹的時候,想念曾經在後罩房住的日子。

弘暄趁著奶嬤嬤出去,低頭背過身去。

眼淚“啪嗒”落在地上,綻開一點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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