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已蒙蒙亮。
天邊的微光與微弱的月光交織一起,圍繞海城的海崖輪廓猙獰,像是一張海怪的大口,一口含著燈火通明的海城。
通往東海望海渡的步天石峽機關是最多的,所以當初柳溪拿到機關布局圖時,設計的火器專門用來強攻步天石峽。
通往東浮州的三途石峽機關是最巧妙的,越是巧妙,就越是凶險,機關不必多,猝不及防地致命便好。
沒有人敢從這兩條石峽上方潛入海城,是因為石峽上方的機關變幻莫測,沒有人敢以身犯險。所以石峽上方是所有人的意想不到,也是潛入海城的最佳缺口。
柳溪上輩子研究了布局圖許久,她堅信隻要是人造的機關,便能尋到破綻。所謂富貴險中求,越是想不到的,就越是安全的。
最後,她終是在布局圖上找到了一線缺口。
那是極小的一個缺口,就在步天石峽的最高處,也是步天石峽最險峻的地方。
當年景氏先祖將這條石峽取名步天,也是因為從下往上看去,這裡好似可以舉手撈月,順手摘心。
想必景氏先祖也曾放過山猿試過,這裡石壁陡峭,山猿難攀,岩石剛硬,利刃難入,所以一不適合安置機關,二不適合徒手攀岩。
這一線天險,便是天生的最好機關。
凡人確實沒有山猿靈活,可若是修習多年輕功的高手,再配上她西山柳氏獨門造兵術打造出的攀山爪,這一線天險,也能如履平地。
東海景氏與西山柳氏在大梁的一東一西,相隔千裡,百年來井水不犯河水。
景氏先祖一定想不到,百年之後西山柳氏竟會聯手大將軍魏諫白,甚至聯手江湖人人憎惡的修羅庭,從這一線天險滅了景氏。
柳溪來不及唏噓這些事情,她隻想確認魏諫白是不是如她所想的那樣。
至少她有一點可以確認,上輩子魏諫白是求娶她以後,才與西山柳氏有了來往。而且,尋常的攀山爪根本釘不進去這裡的山壁,上輩子柳溪是冥思苦想多日,才想到如何改良攀山爪。攀山爪留在山壁上的印子,獨一無二。她隻須看一眼,便能知道魏諫白與那十八名修羅衛是不是從這裡潛入的?甚至還可以確認,這攀山爪到底是不是上輩子她改良過的那種?
柳溪找定了步天石峽一線天險的位置,拿出了火折子,吹了個亮。
景嵐看出她想用輕功掠上崖去,她急聲道:“不要胡鬨!山壁上都有機關!”
“放心。”柳溪回頭涼聲道。
景嵐隻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我才不擔心你!”
火折子的微光映照在她覆著寒意的麵上,柳溪仰頭靜靜地望著高聳的石峽山壁,眸光忽明忽暗,淡聲道:“回去守靈吧。”
“……”景嵐竟不知該說什麼回她的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柳溪足尖一點,好似飛鳥似的掠上了山壁。
她手中捏著火折子,越往山壁上翻,火折子的星火就越是微小。
一襲雪白孝服在黝黑的山壁上很是顯眼,幾次橫掠,柳溪艱難地一手攀住凸出的石尖,幾乎是懸掛在了山壁上。
她拿著火折子湊近了山壁,上下照了一遍,似是發現了什麼,剛欲凝神看個清楚。
“咻!”
山壁之上,陡然響起了一聲弓弦驚響。
柳溪聞聲鬆手,足尖踏壁,淩空一個空翻,堪堪避開了那支暗箭。
山壁之上有人!
雖隻是匆匆一瞥山壁上的黑影輪廓,柳溪便知道是誰?
“魏諫白!”
說時遲,那時快!
隻見那黑影驀地綴繩而下,揚掌便朝著柳溪的天靈蓋劈下——
柳溪這一後翻,本想雙足順勢借力踏壁,緩住下墜的勢子,再提內勁左右橫掠,安然落在石峽之下。
哪知魏諫白這一掌似是算定了她的路線,柳溪要借力,便隻能硬生生地接這一掌。
接這一掌,她便緩不住下墜的勢子,非死即傷;不接這掌,她便是天靈破碎,也隻是死路一條。
既然是死路一條,那也要讓魏諫白付出點代價!
柳溪一念及此,便倉促運起十成的內勁,揚掌對上了魏諫白。
“卑鄙無恥!”
就在兩掌即將相觸之時,柳溪耳側忽然響起了景嵐的聲音。她隻覺被景嵐狠狠一扯,一掌拍空,也恰好躲開了魏諫白這一掌。
“有刺客!”
紅姨娘在石峽下扯著嗓子大呼一聲,景九叔便帶著巡城的護衛衝了過來。
魏諫白這一掌蘊滿了勁力,一掌拍空,重心一時不穩,在他緩住重心的當口,景嵐已帶著柳溪安然掠到了石峽下。
景嵐挑眉怒瞪綴在繩上的魏諫白,厲喝道:“你還敢再來?!來人!亂箭射殺!”
“是,五公子!”景九叔大手一招,身後的護衛紛紛舉弩,扣開機弩,亂箭便“咻咻咻”地射向了山壁上的魏諫白。
魏諫白左右橫閃,借著繩索好似飛猿似的翻身飛上了石峽峽頂,瞬間沒有了蹤跡。
景嵐驚魂未定地死死盯著魏諫白消失的地方,渾然不覺左手還搭在柳溪的腰側。
直到——
柳溪冷冷地開了口,“放手。”
“你就算是死,也彆死在海城。”景嵐冷嗤一聲,縮回了手在衣擺上擦了兩下,這才發現掌心已是一片冷汗。
分明是想她死的,怎的還忍不住去救她?
景嵐想看在兄長屍骨未寒的份上,就算是報上輩子的仇,她也要報得堂堂正正。
紅姨娘慌亂地上下看了看兩人,“沒有傷著吧?”
“沒事!”景嵐說完,不願再多看柳溪一眼。
“這裡要加強守衛,他們就是從這裡潛入海城的。”柳溪匆匆地交代了一句,整了整微亂的衣裳,這才發現方才景嵐摟她的地方,竟有些微潤。
柳溪悄然多看了一眼景嵐,這丫頭此時臉漲得通紅,也不知是因為她掌摑的,還是因為緊張的。
這丫頭原來是個嘴硬心軟的。
所以柳溪的語氣也多了一絲溫柔。
“阿嵐,多謝。”
景嵐繃著鐵青的臉,“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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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小五:我隻是討厭乘人之危!
柳溪:哦。
景小五:我還是討厭柳溪!
柳溪:哦。
景小五:……
柳溪:日久見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