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賤人這輩子也就還是個做妾的命了,鄭惜想到這裡,心裡不由略微痛快了些。
正是在心裡暗暗咒罵著,一陣喧嘩聲傳過來,鄭惜好奇地透過藩籬縫偷偷地望了過去。
鄭惜很快便反應過來,這就是來賞玩畫作的人了。
為免之後難堪,鄭惜本是應該早早避開、不再繼續聽、繼續看的,可沒成想領頭的那位少年郎長得實在太過驚豔,讓鄭惜一見便驚為天人,整個人都愣在了當場,鞋底如同被黏在了地上般,再怎麼也挪不動腿了。
鄭惜能感覺到那明豔的少年郎敏銳地回頭看了自己一眼,霎時間一股熱氣從鄭惜的腳底直升到頭頂,再一路沉到耳垂、雙腮,鄭惜不由害羞地垂下了頭,伸手捂住自己撲通撲通直跳的心口,再抬頭時,那少年早已移開了視線。
鄭惜心裡難免生出幾分失落與可惜來。
不過很快鄭惜便收拾好了自己的失態,她想,自己是未來要做皇後的人,不過一個長相尤為驚豔的少年郎罷了,見過便算,倒也不至於再像方才那般不矜持地心心念念那許多。
鄭惜轉身欲走,臨走前又留戀地回頭多看了一眼,正好便看到那少年郎直直走到自己那副不入流的畫作前,端看半晌,提筆落了句什麼。
對麵那群人裡爆發出一陣不小的喧嘩,似乎所有人都被那少年出人意表的舉動驚動了,錯愕之後,便是分成了態度截然相反的兩撥人,彼此間還互相爭執了起來。
鄭惜偷偷踮著腳小心翼翼地往那邊挪,她在心裡默默告訴自己,她可不是什麼像鄭琦那般的輕浮女子,為了一個才不過隻見了一麵的俊秀少年郎就做出如此不規矩、不體麵的偷窺之事……她主要還是為了自己的畫作。
雖然那畫她做得敷衍、成品也不怎麼能看,但……那畢竟是她鄭惜的畫。
遙遙的,隔著藩籬和屏風,鄭惜能看到對麵突然出現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那老者似乎名望很高,他一開口,爭執的兩撥人便都閉嘴了。
那老者細細看罷畫作與提詞,笑著對那明豔的少年郎道:“小公子這神來一筆的,可是要壞了這堂裡的規矩了。”
“為畫作補兩句詞罷了,”那少年負手而立,整個人站得如同一樹孤傲的鬆,淡然道,“何談壞了規矩?”
“哦?”老者笑這開口,雖是質問,但看神色,分明是極喜歡那少年郎的,“那老朽妄言,小公子既是為畫補詞,敢問這畫中……‘月’在何方?”
那少年低頭一笑,展眉道:“月,自然是在天上。”
老者搖了搖頭,無奈歎息道:“月在天上,那這‘合歡’就是開在山間了……”
“不,”出乎意料的是,那少年竟然搖頭否認了,極認真地對老者澄清道,“合歡,合則歡也……這自然是長在塵世間、活在人心裡的。”
“四妹妹,你這是在作什麼?”後麵的話,鄭惜還想再聽,卻被突然出現的鄭府大房的堂姐打斷了。
堂姐微微皺眉,隱含不悅地瞪了鄭惜一眼,順著鄭惜的視線看過去,正欲開口說教句什麼,突然眼前一亮,控製不住音調地揚聲喊了句:“三表哥!”
鄭惜暗暗撇了撇嘴,知道這麼一來,她那慣常好為人師的大房堂姐總算是能放她一馬了。
片刻後,對麵的人傳了個消息過來,堂姐便帶了鄭國公府所有嫡出、庶出的姑娘過去與那位“三表哥”見禮,鄭惜對於那位結局注定要悲劇的三皇子沒什麼想法,但她實在很好奇那少年到底在自己在畫上填了什麼。
或者說,鄭惜其實也有點想麵對麵地與對方好好地見一個禮、堂堂正正地介紹一下自己。
——總不能隻有自己一個人記得,鄭惜想,她也想正式地在對方那裡出現一下。
鄭惜的心願完成了一半。
她確實偷偷看到了那句詩,也經堂姐與三皇子的引薦與對麵問了個禮……但從始至終,對方都隻是冷冷淡淡地點了下頭,未發一語。
鄭惜聽到周圍的人喚他“李小公子”,鄭惜默默在心裡想,原來他姓李啊。
洛陽有李姓的世家麼?最出名也就一個隴西李氏吧,可那也太偏遠了……鄭惜心頭浮起幾分沒來由的失望。
但那句詞填的實在是好,添上去後整幅畫的格調都上了一層、多了分說不出的雅致韻味。
——“月照梨花,月落合歡。”
簡簡單單,隻八個字。但鄭惜想,她恐怕這輩子都很難忘掉了。
還有那段對答:月在天上,歡在人間。
就像鄭惜如那梨花圖一般寡淡的人生裡,也曾伸手接到過天邊落下來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