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第七章 還不死心(2 / 2)

官吏們就不說了,他們心中是有數的,嘴巴緊閉著,可都偷偷地等著看呢。

城中說什麼的都有,有人說是金兵追來了,有人說其實是流寇,還有人說這是活閻羅杜充的兵呀!

不管是哪種,總之百姓們都是心驚肉跳的,今天不管酒坊還是胭脂鋪,當鋪還是藥鋪,什麼都沒開門,門板上得嚴嚴實實的。

現在城門大開,一個小兵敲敲鑼,喊一句“亂兵已擒,安陽太平!”,大家就悄悄又從門板裡扒著往外看了。

靈應軍的白鹿旗在前麵,騎兵精神抖擻,戰馬也皮毛錚亮,大旗後麵是一位騎馬的少年郎君,漆黑的眼,秀氣的眉,那張臉文雅又精神,身姿筆直得像竹子,穿了一件群青的袍子,烏黑的鬢邊竟然還簪了一朵海棠花!

是他!

有嘰嘰喳喳的聲音說,就是這位少年郎君,領兵擊退了要來將安陽城燒成白地的大名府亂兵!

看看他的臉!不比後麵那個黑大漢瞧著和氣多了?就知道隻有這樣的少年將軍,才能領出這樣的兵啊!

相州百姓看了這個白臉兒少年,又看了後麵被捆著手,垂頭喪氣跟著走的俘虜,漸漸就有人下了門板,甚至大膽地探出頭,邁出步,往前湊一湊,等前麵隊伍走完,還有閒漢不著忙回去做工,繼續看後麵跟著準備乾活的義軍。

“這不是嶽家五郎嗎!”

嶽家五郎有些吃驚地轉頭去看,那鄉鄰已經湊了過來,走在隊伍旁邊,同他講些絮絮叨叨的事,比如他怎麼進了靈應軍啦?怎麼衣服還同人家的不一樣?沒編製?沒轉正?不是說朝真帝姬還特地給你娘寫符來著麼?有這門路,得趕緊加把勁兒呀!嘿嘿俺進城賣幾頭豬,沒想到竟遇到這樣的大事,多虧了你們,否則被活閻王來這麼一趟,相州就完啦!

嶽飛走在隊伍裡,初時很沉默,直到忍不住,“三哥,你當真聒噪。”

那個鄉鄰就哈哈大笑著走開了,留下嶽飛繼續在隊伍裡走,雖然還是很沉默,但忍不住抿抿嘴,就顯得心情還挺不錯。

“小郎君,你也稍微笑一下,”儘忠小聲說,“才顯得討喜些。”

被推來當看板郎的虞允文就顯得心情不怎麼樣。

“在下鳩占鵲巢,實在笑不出,況且內官究竟在何處尋到的海棠啊?!”

除了射死了十來個,踩死或者其他古怪死法又十來個外,這四百多個大名府士兵被剝了兵甲,用繩子拴著,跟一車又一車的糧草一起,返回了滏陽城。

整個磁州就沸騰了。

流民們白日裡依舊要做活,可傍晚開飯時,那不同尋常的香氣就使得他們每個人的鼻子和嘴巴都可怕地抽動起來!

那可不是加了樹皮和草根的稗子粥!那是真正的麥粥!濃稠又厚實,帶著熱氣騰騰的麥香,不摻一點兒彆的!豐收的時候,他們就吃上這麼一碗!

除了麥粥之外,每個人又得了一小塊麥餅,一小塊鹹肉或是鹹魚。

“今日準備了雙倍的飯食,你們也得量力而行,”夥食兵說,“可彆撐壞了肚子!”

每個人都差點撐壞肚子,像是又回到了有雞犬煙火的村落中,回到最好的年景裡。

“咱們是隻吃這一頓……”有人一邊打嗝,一邊哽咽著問。

夥食兵就說,“我怎麼知道這樣的大事!不過看今日運進城的糧食,估摸著以後都能吃上了吧!”

“那些樹皮我們都不吃了?”流民就很激動,但又多事地問一句,“可扔了也怪浪費的,給誰吃呀?”

“斷不能浪費的,”李素說,“怎麼這點事也來問我。”

突然進來數萬石的糧草,主簿就忙瘋了,恨不得給自己劈個十字刀,分做四份去點糧驗糧存糧造冊,現在小吏跑過來問這些瑣事,李素就很不高興。

“可城中既然都吃了麥粥……”小吏說。

“他們帶回的大名府士兵不是還沒吃飯嗎?”李素說,“給他們吃就是。”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入了夜,小吏又跑回來,對著還在那瘋狂忙碌的主簿說:“他們不吃。”

“不吃就餓著,”李素很不耐煩,“明天起,他們就要去修城牆,到時將粥熱一熱給他們就是,什麼時候吃儘了,再同我說。”

到第二天的傍晚,小吏就又跑過來了:“他們將剩粥吃光了。”

第三天時,大名府的信使就衝過來了。

雖然大名府的兵都帶去了磁州,可相州的官吏對這兩位神仙打架,那是誰也不敢惹的,磁州又不準備隱瞞,消息就傳回去了。

然後杜充就給宗澤寫信了,看信使的表情,這信寫的可能相當不禮貌,但信使站在縣府外,連門都沒進去。

“不見見嗎?”帝姬有點好奇。

宗澤老爺爺還在做他的規劃表,磁州今天又來了不少流民呀,這很好,不同州縣的人,分配的房子也應當在不同區域,這樣老鄉見老鄉,比較有歸屬感,等給他們都安頓好後,就要編入義軍裡,準備一邊種點蔬菜補充糧食,一邊開始操練啦。哦對了,李世輔送過來的鎧甲很好,還能不能再搞點?

老爺爺就這麼認認真真地做表,像是沒聽到小吏報告門外有個大名府的信使,等到帝姬問了,他才摸摸雪白的胡子,望向小吏。

“轉告信使,請他將文書帶回去,待杜帥親至,我定將大名府的士兵儘皆送歸。”

趙鹿鳴坐在一邊,很有些吃驚,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看宗澤,又看看王穿雲,她身側這位阿泰爾後裔眼睛裡也是滿滿的“這老頭兒看起來傻乎乎笑嗬嗬的,突然這麼剛啦!”

“當麵打臉,會不會因此打起來呀?”王穿雲沒忍住,小聲問了一句。

沒等宗澤說話,朝真帝姬就笑出聲了。

“杜帥是個極有氣度的人,”她說,“他不會親至,更不會領兵親至的。”

消息又傳回了大名府。

不得了啦!

杜帥就狠狠地砸了一個杯子,又砸了一個杯子,兩個杯子砸完還不解氣,又將茶壺也狠狠地摜在了地上。

“老賊跋扈!明明是個同進士,頭發都白了也不過是個通判,站在我麵前,我是正眼也瞧不上一眼的!他今日得了個乞丐的官職,竟欺我至此!”他罵道,“我勢當除此國賊!”

提刑郭永在一旁冷眼看著,此時就上前一步,“杜帥,而今金人在前,河北殘破,杜帥若能親至滏陽,與宗總管化乾戈為玉帛,共抗金賊,如古之將相和……”

但杜充已經聽不進去他說的話了。

這個中年男人陰沉著一張臉,也完全沉浸在自己內心的惡意中。

他是不可能去滏陽的!

宗澤聚斂河北流民,輕而易舉將他的大名府士兵打了個落花流水!

他怎麼敢去滏陽?!

可此仇他不能不報!

杜充就坐在那一地的茶具碎片前,陰沉著聽了郭永許久的廢話。

水光照著他那浮腫的眼泡,以及一雙陰冷的眼。

這位大名府留守心中忽然進去了一個主意。

“宗澤既有兵有糧,”他心想,“這消息真定知不知情呢?”

真定被圍困了數月,要是將磁州有糧的消息傳到真定那邊去,宋軍知道了,金人也就知道了。

城牆殘破的磁州,卻囤了幾萬石的糧。

這豈不是一樁妙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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